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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血脈之契(上)

終末之龍 聶九 4710 2024-01-31 00:59

  “他死過一次。”埃德說,“他也很可能是在那裡‘複生’。”

  回憶那一晚的情形,這并不難猜。

  “在他眼中,那個迷宮跟我們所看到的或許都并不一樣,而他能得到的,我們也未必能感知。”

  女法師挑眉。

  “小家夥,”她說,“我知道你會死靈法術,但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許多死靈法師都隻敢玩.弄别人的靈魂……生者與死者的界限,一旦踏出,想要收回腳步可沒那麼容易。”

  那是連她也沒敢踏入的領域——而她可是連地獄之門都敢打開的人。

  埃德沉默不語。他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危險,伊斯為此警告過他不止一次,可有時候,它确實好用。

  以及,當靈魂脫離身體,會有種如飛翔般自由的感覺……比飛翔更自由。一切障礙都不複存在,一切僞裝都能輕易看透。他會覺得那才是真實……别人都無法看到的真實。

  無法抗拒的誘惑,難以自拔的沼澤。

  “……我會小心的。”他說。

  .

  離開時阿瑞亞出來送他。埃德輕聲問她是否有其他人知道了她的能力,聖騎士的臉微微一紅。

  “我……告訴了約克。”她說,不自覺地揉着腰間的飾帶,發現後又立刻松開。

  “……他說了什麼?”埃德把聲音壓得更低,真心好奇。

  “也沒什麼,”聖騎士的臉更紅了,無處安放的手指扭來扭去,“他說,‘我知道你是誰,那不會因此而改變’。”

  埃德的眉毛慢慢往上挑——這家夥也挺會說話的嘛!

  “他還說,我并不是唯一的一個。”阿瑞亞的眼中有光,“他說其他神殿的聖職者中也有像我這樣的,雖然不多……可我不是唯一的一個。”

  這對她是莫大的安慰。

  “他說人們或許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尤其是聖職者,所以我還得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但至少,那不會再被視為‘惡魔之血’,對心存懷疑和恐懼的人,他們會努力證明這一點。他對我說,‘别擔心’。”

  那位年輕大祭司的每一句話,無論有多簡單,即使此刻隻是複述,都會讓她的臉再紅上一分。

  “是的。”埃德笑眯眯,“别擔心。你……有學到些什麼嗎?”

  阿瑞亞點頭。

  “雖然不能跟其他人一起……種菜什麼的,”她說,“但我有私下練習……夫人,她已經知道了,不過約克說沒關系。”

  這種事當然瞞不過白鴉,也确實沒關系。不說别的,她自己的後代就是阿瑞亞這樣,擁有特殊血脈的聖職者,即使她有什麼别的目的,也不會做出對阿瑞亞有所傷害的事。

  “那麼,”埃德輕聲問,“你覺得她所說的……‘安排’,是更好的方法嗎?”

  阿瑞亞遲疑片刻,搖搖頭。

  “我不知道。”她說,“太過複雜的事我弄不明白。她所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可是……我,還是更希望能自己做出決定。我其實是,稀裡糊塗就成了聖騎士,可也不能一直這樣稀裡糊塗地過下去——當然,我還是,挺喜歡當聖騎士的。”

  她話說得很快,句子都很短,顯然有些緊張,卻還是一股腦地将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當然。”埃德仰頭對她微笑,“你一直都是個很優秀的聖騎士啊。”

  這女孩兒真的很優秀,各種意義上的優秀。就是……真的太高了一點。

  .

  埃德沒有特意去看那些私語者。他在洛克堡裡轉了一圈,蹲下來研究那些茁壯生長的植物,跟他遇上的人閑聊幾句,然後轉去了三重塔。

  他向三重塔詢問昆茨的去向,得到同樣的結果——他的确是消失在地底。

  他在塔底坐了一會兒,絮絮叨叨講述自己這些天的經曆。有些事似乎得說出來才能理清思緒,自言自語又未免太傻,這種時候,一座有靈魂的塔就是再好不過的傾訴對象。

  以及,他似乎也該學法師們記個筆記……小時候瓦拉讓他每天寫點兒什麼他永遠愁眉苦臉抓耳撓腮,現在卻得自己主動拿起筆,真是……好難。

  這座塔似乎嫌他話太多,回應了兩三次就再無聲息。埃德毫不在意,他其實也就是想歇口氣,做點準備,畢竟他還得獨自鑽進那個黑乎乎的迷宮裡,看看是不是真有誰想要釣上他這條大魚。

  他得屯點兒力氣把釣魚的人拉進水裡。

  迷宮的幾個入口都已被封閉,但能攔住的也隻是普通人。埃德直接從洛克堡内的入口下到地底,在黑暗之中大搖大擺地點起光焰,甚至扯着嗓子開喊:“昆茨!夏雷爾·昆茨!你在嗎?”

  他的聲音在縱橫交錯的石牆間回蕩,直至消散也無人回應。

  他走在筆直的通道間,想起白鴉的話——把一個法陣做成了迷宮。

  那似乎并不是用迷宮來掩飾法陣的意思。

  這地方他們也研究過,甚至畫出了整個迷宮的地圖。那橫平豎直,猶如棋盤般的石牆,實在與他們認識中的“法陣”相距甚遠,因此他們覺得,如果真有法陣,那應該是隐藏在地面之下……或看不透的迷宮上空。

  但也隻是猜測。

  這事實上是另一個空間,或兩個空間的重疊之處。他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畢竟誰也不知道如果破壞了這地方,會不會對洛克堡甚至整個斯頓布奇有所影響。

  埃德伸手觸摸石牆,感覺跟普通的石牆也沒什麼不一樣。當他下意識地想要使用另一種方法,他想起他才剛剛說過:“我會小心。”

  他默默縮回手。

  就算要食言,也不好這麼快。

  說是迷宮,這裡的線條其實很簡單,也并不會自行改變,摸清了方向根本不會迷路。埃德很快就走到了那黑色的石棺前,考慮着要不要掀開看一看——搞不好昆茨就被關在裡面呢,故事裡常這麼寫。

  不過故事裡會出現在這種情形下的通常都是美麗的女孩兒,或不死的邪屍……說起來安特之前就曾經躺在裡面……

  他掀開棺蓋的手忽地一頓,又慢慢收回,失去法術支撐的棺蓋沉沉地往下砸,然後被另一隻手撐穩穩住。

  石棺之中,安特·博弗德陰森森地瞪着他,半邊臉在光焰的照耀之下,半邊臉仍掩在黑暗之中。

  這真是……跟恐怖故事裡一模一樣的恐怖。

  埃德差點就開口道歉。這種在人家睡覺的時候掀了人家的床的行為實在是很失禮……就算躺在裡面的是安特也很失禮。

  他們沉默地互瞪,氣氛頗有些尴尬,最後安特隻能黑着臉爬出了石棺。

  “你這是還想再跟我打一架嗎?!”他暴躁地怒吼,色厲内荏。

  他并不想打——他打不過。

  剛剛“重生”時的無所不能就是個幻覺……或騙局。如果知道會被困在此處,他……他也沒什麼别的選擇。

  “不是不是,沒這必要。”埃德連連擺手,“我隻是來找個人。你有在這裡見到夏雷爾·昆茨嗎?一個幹瘦的老頭兒。”

  “當然有。”安特冷笑,“他這會兒已經變成了一副幹枯的骨架,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還給你。”

  “……知道嗎?”埃德緩緩開口,微微帶笑,“你這麼說,我可是會當真的。”

  他不動手隻是因為結果多半會像上次……以及上上次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家夥在火光中消失,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動手。就算不為複仇,他也很想弄明白這家夥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以及,那在他死前當他不存在,在他死後卻一直保護着他的力量,為什麼需要他活過來。

  他想他這會兒看着安特的眼神大概很像個真正的死靈法師……但想着要把他剖開他也還是挺惡心的。

  安特沒有看出他想幹什麼,但至少看出了他的厭惡。怒火在兇膛裡咆哮,卻沒有不管不顧地傾瀉而出。

  死過一次之後反而更加怕死,他甚至都沒有了還是團死肉時無所畏懼的兇蠻。可即使仍得長時間地待在黑暗之中,他的心髒在跳動,他的指尖是熱的……他不想再一次失去這些。

  “我沒見過他。”他說,“除了那位發黑如鴉的夫人……和你,也沒有其他人進入過這裡。”

  埃德眯了眯眼。

  發黑如鴉的夫人啊……

  “那位夫人說你在找東西。”他說,“你在找什麼?”

  安特臉色變了變,為他審問般的語氣,也為他提到的人。然後他咬牙切齒地笑起來:“女人……”

  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格外陰沉,但終究沒有爆發出來。

  “讓你知道也沒什麼。”他說,“你也知道,我能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的祖先與那一位……”

  他向上指了指。

  “簽下了契約。我想要找到那個。”

  “那‘契約’居然是有實物的嗎?”埃德倒是第一次聽說。

  “不然呢?”安特惱怒地反問,“如果沒有什麼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你覺得卡薩格蘭德一世就那麼容易相信一個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就算多疑是每一位國王的通病,他也是病得特别厲害的那一個。”

  “找到了又怎樣?”埃德好奇地問,“難道你想改變什麼?我以為你挺喜歡現在這樣的,你的祈禱……你的獻祭,終于有了回應,不是嗎?”

  安特瞪着這個咄咄逼人的年輕人,卻突然想起他從前的樣子,想起很久之前,那個跟在瓦拉身邊的小小少年。

  他從來不想見瓦拉。他看見她就會想起斯科特,她也的确是為了斯科特才會出現在他眼前。可茉伊拉喜歡她,而他,作為斯科特的朋友,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幫她尋找那“失蹤”的聖騎士。

  茉伊拉也很喜歡埃德。身材還沒開始抽條的少年,臉頰有點肉肉的,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總是好奇地看來看去,卻不會讓人覺得輕浮,隻覺得可愛,笑起來陽光燦爛,仿佛沒有任何事可憂心。

  而如今,瓦拉已死,茉伊拉離他而去,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小少爺滿頭灰發,藍色雙眸深得發黑,是一片連他也看不透的海洋。

  他靠在石棺上,感覺那徹骨的冰冷浸入他的骨髓,突然有了一點傾訴的欲.望。

  “我第一次聽說那個契約的時候,”他說,“還很小。盡管博弗德家的人都喜歡驕傲地宣稱我們的血脈是被神明所選擇的,但事實上,沒人相信真有這麼個契約,畢竟卡薩格蘭德一世的下場實在不怎麼樣。但是……從那時起,我就在尋找它。”

  雖然擁有博弗德這個姓氏,他的家族在兩代之前就已并非王室直系。可他自小就很優秀,在父母的誇贊之中漸漸生出的野心,如藤蔓般重重纏繞在他的靈魂之上。他深信自己生來便不同尋常,他注定是讓漸漸傾頹的王朝重現輝煌,甚至遠勝往昔的那一個。如果他能找到那個契約,如果他能獲得那傳說中“如神一般的永恒”,自然能更好地證明這一點。

  他找了很久,卻也沒有把一切希望都押在上面。他費盡心機娶到了卡洛斯家的女兒,盡管他堅持那是因為他真的喜歡茉伊拉,但因此而得到了那個古老家族的支持也是不争的事實。他謙恭又熱情,溫和又誠懇,連在戰鬥之中也總是一馬當先。與老國王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相比,他怎麼看都是一個更好的繼承者——一個完美的繼承者。他的的确确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戰亂之中脫穎而出,即使多多少少得僞裝一下,可活在這世上的人,又有誰全無僞裝?

  “圍攻洛克堡的時候我其實都已經放棄了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他低低地笑着,為其中強烈的諷刺,“是斯科特,你的舅舅,自己把洛克堡地底密道的地圖給了我。然後……”

  然後莉迪亞引導他找到了石榴廳下的祭壇。

  夢想成真。

  那一刻他的狂喜難以形容,即使王座事實上已近在眼前,他所看到的是更多的可能。

  所以,他殺了斯科特,看着他的鮮血鋪滿祭壇,在驚懼與愧疚之中戰栗不已,又滿懷希望。

  他向那不知名的神祇獻上了他最好的朋友……他總該得到些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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