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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國王之心

終末之龍 聶九 4237 2024-01-31 00:59

  地底,莫克看着堅固的龍骨在單純但快到極緻的震動之中輕易粉碎,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更深處蔓延,感覺到腳下的地面也開始随之震動,本能地意識到有些不妙。

  “……這東西不能強行停下來?”他轉頭問那個正欣喜若狂地像隻猴子般亂跳的年輕法師。

  法師呆了呆,不知道他們之前就确認過的事為什麼要再确認一次。

  “不能。”他還是回答,“力量用完了才會停。”

  莫克深深看他一眼,放聲叫道:“跑!都趕緊離開!”

  他把将身高跟他差不多的少年拎起來夾到胳膊低下,掉頭狂奔。

  地面之上,瑞伊瞳孔一縮,果斷地叫道:“後退!後退!”

  祭壇邊,奧伊蘭突然停了下來,一直默默注視着他的少年,眼中微弱的希望也突然凍結。

  他倉皇地看向老人,卻從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看到難以形容的平靜。

  他從未顯得如此蒼老而無力,卻也從未顯得如此輕松。

  他擡眼看向他,開口叫道:“愛格伯特。”

  這呼喚并沒有任何目的,隻是……最後叫他一聲而已。

  少年呆呆地動了動嘴唇,聲音低如蚊蚋:“……外公。”

  急速的震動從地底而起,将沉默而立的老人絞成一蓬血霧,少年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蓬血霧伸出手去,卻看着自己的身體,連同腳下始終不肯放開他的祭壇,一同化為灰塵。

  他依然是不甘的,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釋然。他的靈魂或許并無歸處……但至少有人相伴。

  從小往上,岩石築起的神殿幾乎眨眼成灰,連聲音都沒發出多少,這情形讓整個戰場都随之靜了下去。離得更近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地面上那個巨大的坑,坑口是個完美的圓,彌漫的塵埃間,卻根本看不出有多深。

  下一瞬,整個大地向着那個深坑收縮塌陷。

  博雷納在馬上直身看了一眼,驚出一身冷汗。他并不在意那個顯然有求死……或求個結束之心的死靈法師,可那些矮人,還有賽爾西奧,可都還在地底呢!

  他低聲咒罵,但此刻也隻能策馬飛奔,希望不會被卷入其中。

  不需要他的命令,人類也好,野蠻人也好,再也顧不上彼此,通通頭也不回地奪命而逃。

  當大地終于停止震動,人們才心驚膽戰地回頭。整個大地向内塌出一個同樣完美的圓坑,邊緣一直伸展到了極北之光破敗的城牆邊。

  死裡逃生的人們心有餘悸,不分敵我地混在了一起,面面相觑,反應過來之後才又重新分成了兩邊,各自警惕地後退。

  雙方顯然都有些失去了戰意,但從極北冰原而來的野蠻人卻沉默着,不肯退去。

  博雷納策馬跑到了兩軍之間,喘着氣不解地開口:“……你們真的還想打嗎?為了什麼?”

  他随手往後一揮:“無論你們得到了什麼承諾,你們覺得還有兌現的可能嗎?”

  片刻之後,才有一個粗啞的聲音回答了他:“可我們的力量仍在。”

  博雷納的視線立刻捕捉到了那個開口的野蠻人。他正慢慢從族人中走出,并未騎馬,卻比坐在馬上的人類也矮不了多少。

  “我們穿過了森林,”他說,用力砸了砸自己的兇口,“但我們依然強壯。”

  有一瞬博雷納簡直想感謝野蠻人的單純。倘若是他,絕對會就勢假裝虛弱再伺機而動,而不是這麼耿直地實話實說。

  “那很好,”他開口,聽起來真心實意,“真的非常好。我一直覺得‘野蠻人不能越過卡斯丹森林’是件很扯淡的事,世界這麼大,你們真的應該走得更遠一些……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回頭看看正快速恢複陣型的軍隊――常年内亂的好處就是,每個家族的軍隊都很能随機應變。

  “……不是這樣。”他說,“我們可以有更多的交往,更多的交易,你們的毛皮甚至能賣到最南方的尼奧城,或者另一個大陸,然後從那裡換回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而不是非得這樣踏着彼此的血肉。”

  “為什麼不?”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報上的野蠻人眼神輕蔑,“你們不堪一擊。”

  博雷納深深吸氣。他知道野蠻人習慣了這樣的方式,習慣了最簡單的掠奪,但他實在很想一拳揍到那不開竅的蠢臉上去。

  “不堪一擊。”他輕笑,“所以你覺得後面那個大坑是誰弄出來的?總不是你們吧?”

  野蠻人僵了一下,眼中終于有了一絲猶豫和忌憚。雖然這些人在地面塌下去的時候跟他們一樣驚慌失措,但消失的神殿也的确是這些人的敵人。

  他還沒能想明白,另一個更蒼老的聲音從野蠻人中傳出。

  “冬天不會結束。”他說,“冰原上沒有希望。”

  博雷納沉默了一下。

  這個冬天确實太冷,對原本就冷的冰原而言就更加緻命。

  “誰這麼告訴你的?”他問那個不肯現身的野蠻人,“你們的祖先嗎?是他們讓你們放棄自己的故鄉,自己的驕傲,在你們所造成的死亡與毀滅中尋找希望嗎?你們已經為此殺了多少自己的同族……又還要為此而殺掉多少人呢?如果你們隻會這一種‘尋找’的方式……你們在哪裡都找不到真正的希望。”

  野蠻人們沉默不語,如他們身後黑沉沉的卡斯丹森林。

  “……回頭吧。”博雷納放緩了語氣,“冬天會結束的。”

  仿佛呼應,森林裡,低沉渺遠的聲音悠悠響起。

  那是野蠻人們所熟悉的聲音……那是薩滿在召喚祖先的祭典上所哼唱的古老歌謠。

  歌聲低低地響着,仿佛極遠,又仿佛就在他們耳邊,越來越多的野蠻人忍不住回頭,在黑色樹影間,看見缭繞的煙霧中,一個個淡藍色的影子。

  馴鹿、冬狼、野馬、狐狸……那些隐約看見的仿佛也沉默地注視着他們,問他們為什麼要如此輕易地抛棄自己的故鄉。

  一個,兩個,一隊,兩隊,越來越多的野蠻人一聲不響地回頭走進森林,像是要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回他們靈魂所系之地。甚至有些原本站在人類這邊的野蠻人,也默默地走出隊伍,回到自己的族人之中。即使仍有些野蠻人心懷不甘,也不得不随之回頭。

  博雷納緊握缰繩的手松了松。

  那些淡藍色的影子跟他配合得太好,讓他忍不住要懷疑那其實是自己原本的計劃,可用幻影來欺騙這些野蠻人,或許一時有用,卻不知何時就會反噬……那會讓他徹底失去他們的信任,而他想要的和平也再無可能。

  所以,是某個部落的薩滿總算有點遠見,還是那些野蠻人的祖先真的顯了靈?

  無論如何,這樣挺好。

  夜鷹已經繞到了這些野蠻人身後,就算真打起來,他們未必會輸,可能不打,當然還是不打更好。

  “……就,這麼結束了嗎?”

  過了好一陣兒,緊跟在他身後的法爾博不由自主地開口。

  不隻是他,許多人都一臉茫然。這一晚他們抱了必死的決心來到這裡,卻一直在射箭,射箭,射箭。跟野蠻人的戰鬥根本沒有持續多久,傷亡可能還沒有跑得不夠快掉進那個坑裡的人多……這就,結束了?

  博雷納倒真希望這就是結束,可惜這不是他能決定的。

  他扭頭望向南方。那裡的戰鬥仍在繼續,卻是他無力左右的。

  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事,除了那個法陣的效果好得過了頭,他做得簡直完美。

  然後他脊背一涼,又想起了塞爾西奧。

  “……結束個屁!”他掉頭時狠狠地抽了一記小侍衛的馬屁股,“去坑裡挖人!”

  .

  普羅利安的别宮外,戰鬥似乎也已經到了尾聲。

  嘉德・卡洛斯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放到幾年前,遇上這樣可怕的亡靈軍隊,單是恐懼就足以擊潰人心,但如今,根本不用費心去尋找那些操縱亡靈的死靈法師,他們準備的魔法箭矢就解決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似乎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默恩家的猴子臉見風使舵,一見那浩浩蕩蕩的亡靈隊伍敗得如此之快,立刻就從後面開始砍倒它們。嘉德想着戰鬥結束後還得聽那家夥花言巧語而不能像砍亡靈一樣幹脆地一劍砍掉他的頭,就恨得牙癢癢。

  這世上怎麼能有那麼厚顔無恥的人!

  周圍已經沒了敵人,他停下來喘了口氣,在馬上掃視周圍的戰況,正看見不遠處的一角,菲利・澤裡正一腳把他的敵人絆倒在地,卻并沒有利落地揮劍看下去。

  他轉過了視線,沒多管閑事。

  據說,那個亡靈的“首領”……也曾經是水神神殿的聖騎士呢。

  .

  死亡于他而言,應該是解脫。

  菲利這麼想着,手中的劍卻始終砍不下去。他看着拜厄黑色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抑或隻是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總覺得那眼睛裡還有些……仍屬于拜厄・揚,一個有些偏執,有些虛榮,卻也正直而勇猛的聖騎士的東西。

  “拜厄・揚,”他開口,恍惚想起自己從前似乎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拜厄躺在地上,那雙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其實已經爬不起來――他的兩條腿都已經斷了,一隻手臂也隻有皮肉相連,可他臉上毫無痛苦,隻有一片空白。

  菲利握劍的手指動了動。

  “抱歉,”他啞聲說,“……再見。”

  他揮劍下斬,拜厄卻突然掙了起來,上半身猛地擡起,像是欣喜地迎向劍鋒,又像是最後的掙紮。

  菲利的劍沒停,卻幾乎是在拜厄的頭掉到地上的那一瞬,聽見他破碎的聲音:

  “國王……之心。”

  菲利僵住了。一時間他竟自欺欺人地希望那是自己聽錯了,可如果不是……

  他猛地擡頭望向城牆。

  .

  城牆上,嚴嚴實實套着一身華麗的盔甲卻不被允許參與戰鬥,隻能站在這裡看着的小國王,那滿身的怒氣與不滿,即使是看不清臉,周圍的守衛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又不能離得太遠,隻能在兩步之外的距離安靜地守着。

  但戰鬥即将結束,誰都看得出來,緊繃的神經多少都有點松懈。所以,當一位騎士跑過來,似乎是帶來了什麼消息,誰也沒有太過警惕。

  “太後命我來告訴您,”騎士氣喘籲籲,像是要遞給小國王什麼東西,弗裡德裡克側身轉向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黑色的影子就沒入了他的兇口。

  周圍瞬間一片死寂。驚呼和怒吼聲響起時,小國王隻是呆呆地低頭看着。那黑影輕易而舉地破開了他的盔甲、皮肉和骨骼,抓出了他還在砰砰跳動的心。

  他難以置信的眼神渙散開來,仰天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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