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老喬伊敲響了卡沃家的門。
他才隻敲了一下,娜裡亞幾乎是瞬間就沖了出來,布滿血絲的雙眼滿懷期待……和掩飾不住的恐慌。
老喬伊張了張嘴,在女孩兒過于專注而熱烈的視線之中,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埃德進了下水道,”他清了清嗓子才能開口,在心底咒罵着把這種消息扔給他便逃一般溜走的巴爾克,“他太久沒有出來。一位黎明女神的牧師去找了他,約克?特瑞西……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埃德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下水道的深處――随之消失的還有那片讓聖職者們如臨大敵的裂縫。
他來這裡之前其實還懷着一絲僥幸,希望埃德已經用某種他們無法察覺的方法回了家……但女孩兒的眼神已經給了他答案。
“……知道了。”娜裡亞說。她的語氣倒是意外地平靜,平靜得讓老喬伊更加不安。
“他是個運氣不錯的小夥子。”他說,“他會……”
“他會沒事的。”娜裡亞說,居然還對他笑了笑,笑得像是她知道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的……知道埃德一定能平安歸來,所以一點也不擔心。
可她的眼神茫然無措地飄着。
老喬伊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尊重這個女孩兒的倔強。她總是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又可靠――像她的父親一樣冷靜又可靠,以至于如今“冷靜”都幾乎都變成了她的本能。
“有任何新的消息,都會有人來告訴你。”他向她保證,也暗示她最好不要到處跑――雖然他覺得那不大可能。
在“首先,要冷靜”的堅持之外,其次,她絕對不會坐等……她會立刻開始行動,而那行動又往往并沒有經過多少冷靜的思考。
年輕人啊……
他想着,沒有拒絕娜裡亞共進早餐的邀請。
端上來的是明顯烤過了頭的肉腸。老人艱難地全咽了下去才離開,立刻在附近加派了人手。
這女孩兒的魂兒都快丢了……他不會輕易阻止她做任何事,但怎麼都得牢牢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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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繃緊的弦,在老喬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時才斷掉。娜裡亞站在門邊,怔怔地瞪着落在門前空地上的那一小片陽光,有好一會兒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也無法思考。
她等了一晚上,傻傻地把買來的肉腸烤了一次又一次,想讓他一回來就能吃上,即使坐立不安也努力說服自己,她去找他也沒什麼用,有很多事她根本幫不上忙,隻會讓他束手束腳……
她想要學會等待……她就壓根兒不該等那麼久!
娜裡亞沖出門,直奔水神神殿。
她的眼睛裡像是有火在燒,連伊卡伯德都隻是稍稍遲疑便放她去找肖恩。聖騎士團長已經醒了過來,默默地坐在那裡聽着這個帶着一身烤肉香、連圍裙都沒解下來的女孩兒迎面扔過來的問題:
“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他回答,很清楚她所問的是什麼――巴爾克做事向來周到,任何消息,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人則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你知道他去了哪兒?”
娜裡亞在他過于平靜的語氣中生出一絲期待。
肖恩搖了搖頭。
“他不會有事。”他說。
“你怎麼知道?!就因為他‘運氣不錯’嗎?!”毫無理由的,娜裡亞的怒氣突然爆發出來,“你們早就知道了是嗎?!而你們就打算坐在這裡等着他自己出現?!”
“埃德……他已經經曆過許多考驗。”肖恩皺了皺眉,想要安撫這個太過激動的女孩兒,“你該對他更有信心。”
“‘考驗’?!”娜裡亞怒吼,“他所經曆那些……對你們而言就隻是‘考驗’而已嗎?!”
肖恩沒有回答,但他臉上微微不耐和疑惑似乎不言而明――“不然呢?”
娜裡亞深吸一口氣,壓下一聲近乎惡毒的咒罵。她在指望什麼呢?肖恩?弗雷切是一個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人……在他看來,埃德顯然也該如此。
可是……憑什麼?
那口氣堵在了兇口。她死死地咬着牙,感覺到臉上的涼意……她根本沒有意識到眼淚是什麼時候湧出來的。
她狠狠地擦掉那些沒用的東西,擦得臉頰通紅,在憤怒的頂點忽然清醒過來。
這樣的對話不會有任何結果,他們根本是從截然不同的角度面對埃德的失蹤,何況她在恐懼與慌亂之中不由自主地如此偏激易怒……可她來這裡并不是為了指責和發洩,而是為了求助。
“但他沒有必要非得獨自去面對,不是嗎?”她說,試圖讓語氣緩和下來……聽起來卻仍有點像是指責。
“……我不懂這些,魔法什麼的。”她說,擺出更謙卑的姿态,“可我們總能做點什麼吧?你說過,他是你所知的唯一一個能同時控制兩種力量的人……現在這種時候,他越快能……從任何麻煩裡脫身越好,不是嗎?”
她衷心希望埃德在肖恩……在他們這些人心中,埃德不隻是像神之骨那樣隻需要用“是什麼”和“有什麼用”來判斷的存在。但如果真是如此……她隻能希望他還足夠重要,否則,她大概會不顧一切地用那枚兇針召喚伊斯……
她摸摸兇口,突然想起來,她把那枚兇針給了埃德,在昨天他們分開的時候――因為他弄丢了自己那個,而她實在有些不安。
從一開始她就滿心不安……從埃德在她眼前倒下去的那一刻開始。她無比分明地感覺到某種巨大的恐懼,越來越強烈地緊攝住她的心髒。她試圖擺脫……
她不該離開他。
“……我們從未打算置之不理。”
肖恩似乎到這會兒才明白她所擔心的是什麼,神情很有些複雜。
“拉瓦爾已經去了下水道。”他說,“如果你……”
娜裡亞掉頭就跑了。
肖恩一動不動地坐在窗邊的陰影裡,直到伊卡伯德像影子一樣無聲地走進房間。
“準備好了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