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新的囚牢依舊在神殿地底。封閉的石牆間并不顯陰森,倒有種雄渾而厚重的氣息……有如巍巍群山般的氣勢,讓伊斯都感覺到極大的壓力。
這裡必然隐藏着什麼具有強大力量的東西。
這并不奇怪。據說諸神最初的聖職者都曾得到過來自神明的饋贈,才能迅速吸引衆多的信徒。雖然其中大多已在漫長的時光裡散失或損毀,也總能留下幾件。群山之神安都赫,在安克坦恩是最受崇拜的神祇,安都赫的聖職者一向并不十分高調,卻也是同樣王權也要為之讓步的存在——那絕不是僅靠世俗的權力就能得到的。
他們必然擁有超出王權之上的力量。
眼下,失去了大祭司的聖職者們并不見如何緊張或憂心,曾經“失蹤”又歸來的奈傑爾俨然已是被默認的領導者。伊斯一想起從前就因為這個家夥而導緻了他與斯科特的争執……導緻斯科特就那麼扔下他跑掉,就忍不住想要多刺他幾句。
“說起來,”他說,“當初誰都以為你被斯科特燒成了灰……你是怎麼又從灰變回人的?”
這句話細想起來近乎惡毒。衆所周知,另一個自火焰中重生的人就是斯科特,而他如今幾乎被所有人當成耐瑟斯的聖者,那麼,有着同樣經曆的奈傑爾……會是什麼?
奈傑爾看他的眼神很有些古怪,不像是因為他的攻擊和挑撥,倒像是驚訝于他居然會用這種方式提起斯科特,仿佛那隻是個與他不相幹的人……隻是他的敵人。
伊斯繃着一張臉與之對視。他從前就懷疑這個牧師與斯科特之間有某種聯系,這會兒就更加懷疑。
于是那刺出去的一刀又紮回了他自己心上。
他幾乎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在博雷納很快就從盧埃林趕了過來——神殿之間的傳送陣仍被認為是穩定和安全的通道。
一臉嚴肅的男人看起來總算有了幾分國王的威嚴,但裂嘴一笑就又恢複了原形。他并非獨自前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人跟在他身後,向伊斯沉默地點了點頭。
伊斯有些疑惑,但沒有多問。倒是博雷納主動向他介紹:“這是瑞伊,白石島的隐修者。她幫了我們不少忙……在那輪大得離譜的月亮升起來的時候。”
伊斯了瞥了瞥垂着雙眼,依然保持着沉默的老人,決定跟她一樣假裝他們并不認識。
“聽說斯頓布奇也很熱鬧了一陣兒?”博雷納随口打聽。
“……不止一陣兒。”伊斯回答。
博雷納欲言又止。他的消息其實還算靈通,魯特格爾的小國王近來也會很及時地将最新的、他覺得“有益于偉大的人類同盟”的消息發給他,比如那輪圓月的來曆,比如聖職者們對那些裂縫的猜測和他們“謹慎施法”,建立避難所的建議等等。雖然他懷疑背後的指引者仍是小國王的母親或他的外祖父,但至少給他的信是他親手寫的,一些看起來故作成熟的措辭實在讓他尴尬又好笑,但想起那個比塞爾西奧大不了多少,還有着“那樣”一個父親的少年國王在這種時候所背負的重擔,他還是努力用同樣正經的語句親自給他回信以示感謝,為此連頭發都多撓掉了幾根……直到他苦中作樂地找到了一點“扮演一個正經國王”的樂趣,才勉強堅持下來。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因為這個角色真心不怎麼有趣。
他真心需要伊森·克羅夫勒。哪怕安克坦恩的情況似乎比倒黴的鄰國要好上許多——這裡并沒有太多的裂縫,而且越往北越少,據說野蠻人的冰原上就壓根兒沒有。而那群耐瑟斯的信徒,雖然多半是安克坦恩人,卻并沒有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這個國家,大概是因為它在某種意義上并不那麼重要……又或者是覺得這個國家已然是他們的領地。
博雷納一點也沒有被輕視的屈辱感,甚至因此有點慶幸。當然,他也不覺得安克坦恩就真能獨善其身。“偉大的人類聯盟”聽起來牙酸,但并沒有錯。無論兩個國家之間有過多少争端,這種時候,他們是一體……也必須是一體。
他仍有很多問題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尤其是,面對的是這條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不愛理你就不會理你的龍,而不是真誠可愛有問必答的埃德·辛格爾。
“埃德沒有來嗎?”他忍不住問。
“我就非得跟他粘在一塊兒嗎?”伊斯回答得很不耐煩。
博雷納默默回頭看了羅莎一眼——是誰說這條龍脾氣變好了很多的?!根本連一點點都沒有!
羅莎也隻能攤手苦笑。
從頭到尾博雷納并沒有多看伊萊一眼。他對他——對舊日情誼的最後一點懷念已經消失殆盡,而要從這個偏執得不可理喻的家夥身上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他也不能再有點半點心軟。
“你們有什麼打算?”他問,“伊萊·克羅夫勒不是會屈服于酷刑的人。而且我聽說,一旦受到過重的傷害,他就會被更強大的力量帶走。”
“‘酷刑’并不一定隻能用于肉.體之上。”奈傑爾平直得連語調都沒什麼起伏的回答之中透着一股陰冷的氣息,“他曾被當成騎士……當成家族的繼承人培養,他能夠忍耐傷痛。但他變成現在這樣,顯而易見的是,他的意志其實很容易被擊潰。”
“如果他‘很容易被擊潰’的意志也同樣與另一個力量相連呢?”伊斯問道。
伊萊被羅莎刺中時額頭上沒有完全顯現就消失的印記……有種他不想承認的熟悉感。
“‘傷害’也有很多種方式。”奈傑爾回答,“至少現在,他的确在我們手中,不是嗎?”
“……感覺像是死靈法師的手段。”博雷納也一樣語氣平平,又在奈傑爾看過來的時候攤手:“别誤會,我沒有任何意見。”
他痛恨死靈法師,也的确沒有任何意見……隻是到底沒忍下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