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不想把危險帶給同伴,隻能向着另一個方向飛奔,盡量兜着圈子,從比較密集的林木間直穿過去,身後的被撞折的樹木發出巨大的響聲,讓他有些心生愧疚,對這些在寒冷的冰原上好不容易生存下來的樹木來說,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精靈對自己奔跑的速度很有自信――倒不是說他總是在逃跑。但身後的動物也同樣速度驚人,它們锲而不舍地緊追不放,大概已經把他當成了難得的獵物。
轉了一大圈,幾乎毀掉小半個樹林之後,諾威迎面撞上了斯科特。
“……那是什麼東西!”斯科特瞪着精靈身後怪模怪樣的巨大動物叫道。
“雪犷獸!大概!”諾威已經有點氣喘籲籲。他回頭看了一眼,與那些大家夥的距離似乎已經拉開了一些。
“快跑!”他大叫,但斯科特卻搖了搖頭。
“如果我們今晚還打算待在這片樹林,最好還是解決掉這些家夥。”他說。
諾威收回了腳步,意識到斯科特說得沒錯。他們還有一個睡得醒不過來的男孩和一個沒什麼自保能力的埃德需要保護,讓這些危險的動物留在林子裡不是什麼好主意。
斯科特拔出了埃德從圖姆那裡帶出的鋒利長劍,迎向那隻猛沖過來的母獸――和一條巨龍打過一架之後,面前的敵人好像也算不上什麼。
即将相撞的時候斯科特猛地仰天倒地,從母獸的肚皮底下滑了過去,長劍劃過對方的腹部,卻在那些意外地堅韌的白色長毛上滑了一下,雖然拉出一道血色的痕迹,但傷口并不是很深。
母獸憤怒地吼叫着直立起身,猛轉向斯科特,一掌拍下。疼痛徹底激怒了它。
諾威跳到一邊,從地上抓起一團雪扔向剛剛趕到的小獸――他的弩箭在對付亡靈的時候用光了。隻能用這種沒什麼傷害力的方式把小獸的注意引向他。
即使已經在追逐中消耗了不少的體力,體型巨大的雪犷獸依然不是好對付的敵人。精靈堪堪能纏住兩隻小獸,想要殺掉它們卻不那麼容易。
斯科特險險地避過母獸的巨掌,那沉重的一擊帶起的風刮得他的臉都有些痛。他接二連三地在母獸身上留下了傷口。但都并不緻命。雪犷獸的白毛和厚皮即使對附魔的武器也有着相當不錯的防禦。
或許他該使用法術……沒有什麼能抵抗那金紅色的火焰。
斯科特對自己搖搖頭,翻滾着躲開母獸的又一擊,長劍刺向對方的右腿,留下一個新的傷口。
他該重新習慣完全以戰士的方式解決敵人,畢竟,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神會回應他的祈禱。
小獸重傷時的嚎叫讓母獸放棄了斯科特,瘋狂地咆哮着沖向諾威。背靠着一顆樹,被夾在兩隻小獸之間的精靈一時間避無可避,隻能盡力高高地躍起,從一隻小獸的身上翻了過去。但卻仍未能完全避過母獸快得不可思議的攻擊,整個人在半空裡被拍到了一邊。
斯科特一驚,熟悉的咒語未經思索便沖出了雙唇。
灼熱的力量噴湧而出,一瞬間他覺得流淌在自己身體裡的都并非血液而是翻滾的岩漿。
烈火轟然而起,包圍了巨大的母獸。帶着油脂的長毛能夠抵抗寒冷與刀劍。卻無法抵抗這樣的火焰。一隻靠近它的小獸也瞬間被火焰所吞沒。
那凄厲的哀嚎聲迅速把斯科特有些茫然的意識拉了回來。他後退着,臉色蒼白,看着那對母子在火焰中盲目地亂竄,沒過多久便倒地而亡,化為灰燼。幸存的小獸本能地轉身逃走,卻仍不住回頭,哀哀鳴叫。
諾威從雪地上爬了起來。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半邊肩膀大概是碎了,但此刻卻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那強大到令人恐懼的力量來自一個年輕的人類――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附近的林木被點燃,火勢開始蔓延,灼人的溫度讓精靈回過神來。
“斯科特!”他叫道,沖向那個還在發呆的男人,“我們得離開這兒!”
斯科特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慌亂地環顧四周,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一個清朗的聲音沖破了火焰,漫天月光突然間像是真的變成了流水,緩慢卻不可阻擋地将熄滅了所有的火焰。
冷冷的月光灑滿一片混亂,卻重新恢複了甯靜的林間。諾威吐出一口氣,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凱勒布瑞恩的身影出現月光之下,對着眼前的慘狀微微皺眉。
“……你們到底碰到了什麼?”埃德抱着伊斯跟在半精靈身後,看着周圍倒了一地,又被燒得焦黑的樹木,驚詫地問道。
“雪犷獸。”諾威歎着氣回答。
“那是什麼?會噴火的嗎?”
諾威看了斯科特一眼,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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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垂頭看着伊斯。他不需要總是抱着他,但現在,他不想松開手。
沉睡中的男孩像是恢複了他所熟悉的安靜乖巧的模樣。他不知道當伊斯醒來的時候,是會像從前那樣安靜,還是像埃德含含糊糊地抱怨的那樣别扭。
他擔心他再也沒辦法知道。
耐瑟斯再次回應了他,他的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當那本不屬于他的力量開始成為本能……他原本的自信看起來多麼愚蠢!
手杖輕敲在他的腿邊。斯科特往一邊讓了讓,凱勒布瑞恩緩緩地在他身邊坐下。
“你又不需要守夜,為什麼不多睡會兒。”斯科特裝作若無其事地對朋友笑道。
“如果你想要不辭而别,别挑我在的時候。”凱勒布瑞恩看都沒看他一眼,“我答應過艾倫一旦找到你立刻送到他面前。如果我讓你跑了……你知道他能有多煩人。”
“……什麼都瞞不過你,是嗎?”斯科特苦笑,“你總是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有時覺得太多,有時又覺得太少。”半精靈低頭凝視着伊斯被火光映紅的臉,“但不用什麼預知的能力我也能告訴你,如果他醒來時要再一次面對你的失蹤……說不定會一口咬掉埃德的頭。”
“……這跟埃德有什麼關系?”
“他是你外甥。”半精靈語氣平平地說。
斯科特隻好繼續苦笑。即使認識這麼多年,有時他也弄不清半精靈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
他們安靜地坐着,聽見命運堪憂的埃德嘟哝着意義不明的夢話,翻了一個身。
“你曾說過你的力量比從前更強……隻是難以控制。”斯科特輕聲開口,“但你控制得很好。不是嗎?”
“‘很好’?”凱勒布瑞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想笑,“我随時有可能就在你眼前突然消失,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如果這樣也算‘很好’的話。”
“為什麼會這樣?”斯科特擔憂地追問,立刻忘掉了自己的麻煩,“那不是很危險嗎?”
凱勒布瑞恩斜眼看他:“你覺得我會掉進火山化成灰,或者從半空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不會嗎?”
“我倒希望是那樣。”半精靈喃喃道,他握緊手杖,微微佝偻的身影透出一絲疲憊,但很快又恢複了淡漠從容的樣子。“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我沒有答案可以給你,即便我真的能看見未來,未來也有太多種可能,連神也不知道一個微不足道的選擇能改變多少事。而在所有的世界都走到盡頭之前,也沒人能知道任何一種改變導緻的結果到底是好是壞……斯科特,我隻能告訴你這個――永遠别忘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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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色的液體表面,莉迪亞顯得愈發豔麗的面容漸漸模糊,然後消失不見。
圖姆向後一靠,陷入了沉思。
他認識莉迪亞?貝爾已經有好幾年,她依然喜怒無常――越來越喜怒無常。但起初那個年輕的女法師大多數情況下隻是不能,或者懶得控制自己的任性,而現在,“喜怒無常”已經更像是她運用自如的武器,讓人完全摸不清她真實的想法。
他不得不告訴她這裡發生的一切――被埋得可能再也挖不出來的骨頭,損失的亡靈。逃走的野蠻人……還有那被砸得粉碎的幾十顆魂石,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誰幹的。那個牧師的同夥?萊納?或者那條冰龍?
還能那些不能告訴莉迪亞的損失。他以為安全無虞的藏身之地一片狼藉,最讓他心疼的是那個鐵魔像,那是他用從某個遠古精靈的墓穴裡找到的天然權石制造出的最強大的戰士,而那些神秘的闖入者不但擊敗了它。還連權石都拿走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把那面鏡子帶在了身邊,就藏在他的黑袍之下。
莉迪亞隻是平靜地聽着,甚至心平氣和地安慰他,這也算不上什麼失敗,至少他們及時撤離,保存了大部分的力量,他們的實驗也都極其成功……她似乎對冰龍與那個牧師的戰鬥更感興趣,但圖姆都不知道那條龍是不是還活着――那座山在他們離開之後不久就塌下去一大片,而他并沒有看見冰龍飛出來。
“死了嗎?……”他聽見莉迪亞喃喃自語,一瞬間竟顯得有些懷念和傷感――但也隻是一瞬間,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會讓人帶給你一件新的……武器。”最後莉迪亞微笑着告訴他,“你會用得上的。我的學徒會告訴你該如何使用,以及,我希望能讓那個孩子跟着你一段時間,他對制造魂石很感興趣,而你會是最好的老師。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我想你會喜歡他的。”
聽誰的話?
圖姆很想這麼問,但隻是淡然地點點頭。他手下的死靈法師裡肯定會有莉迪亞的人,再多一個也無所謂,他知道該讓他們掌握多少消息。
他站了起來,準備去泡個溫泉。這個新的藏身之地還有許多需要改造的地方,那些重新開始的叮叮當當的聲音讓他頭疼,但洞穴外的溫泉卻是一個老人欲罷不能的享受。
再說,接下來他可得準備面對一場真正的戰鬥,他有權好好地放松一下。
那條冰龍無法履行它的承諾了――想到這個,老法師不禁有些遺憾,畢竟,一條龍的敬意,那是諸神都不曾得到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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