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6
喬義哲覺得周沐仁多此一舉,可他現在對什麼都不在乎,在哪裡,幹什麼,身邊是誰,已經通通都不重要了。
喬爸喬媽也有點不知所措,可既然周沐仁提出要為喬義哲創造更好的環境,他們作為負責任的父母,似乎也很應該順應他的請求。
于是等喬義哲打完吊針,一行人就一起回了文京。
轉院手續辦理的很順利,病房的環境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可喬義哲自從安頓下來之後就一言不發,閉上眼假寐。
周沐仁與喬爸喬媽不想留在病房裡尴尬,就一起到醫院的咖啡廳坐。
兩位長輩心裡别扭的很,他們之前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接受溫卿赟,現在又要重新接受另一個男人?
如果喬義哲和這個人也分手了,他們之後是不是還要被迫接受别人?
要是他們的孩子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樣喜歡女孩子,那該有多好,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麻煩了。
周沐仁的尴尬不比喬爸喬媽少一分,多年之前同洛母的短暫交往影響了他的一生,他很怕喬義哲的父母會突然聲淚俱下地跪到他面前,求他放過他們的兒子。
喬媽臉上的假笑僵硬的連喬爸都看不下去了,隻能随便找個話題緩解氣氛,“周先生,你今年貴庚?”
周沐仁流汗流的眼鏡一個勁往下滑,“伯父伯母不用叫我先生,直呼我名字就行。”
喬媽與喬爸對視一眼,從善如流地問了句,“沐仁是嗎?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周歲。”
他今年的生日本想跟喬義哲一起過的,可惜被他自己搞砸了。
“哦,看不出已經三十五歲了。”
喬媽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不滿意,這個人長得好是好,可比喬義哲大了那麼多,兩個人的生活習慣一定有很大的差異,他要是仗着自己的經驗和閱曆欺負喬義哲,喬義哲恐怕要吃很多的暗虧。
何況周沐仁看起來冷冰冰的,遠遠不如溫卿赟和順親切,那孩子不管看到誰,臉上都帶着笑容,讓人一見就沒有防備。
一想到溫卿赟,喬媽又禁不住有點傷心,溫文還那麼小,父母就都不在了,她以後怎麼辦。
周沐仁見喬媽低頭拭淚,一時不知所措,“伯母你怎麼了?”
喬媽擺擺手,強顔歡笑,“我們之前認識的一個孩子才過世,我心裡難過,不用管我……不要因為我影響了心情。”
周沐仁才配合着點點頭,喬媽就加了一句,“那孩子跟義哲同歲,是個律師,前途無量,他還有個不到五歲的女兒呢,想不到年紀輕輕就去了……”
周沐仁的腦子轟的一聲響,“伯母說的是義哲的朋友?”
喬爸想到周沐仁來家把喬義哲拐走的那一天,“周先生和卿赟也見過吧,那孩子有禮貌,有才華,長的又好,怎麼會遇上這種事呢。”
周沐仁腦子停轉了幾秒鐘,終于漸漸明白過來,“溫卿赟死了?”
喬媽對“死”字很排斥,下意識地就覺得周沐仁太沒禮貌了,“卿赟昨晚開車出了事故,今早被人發現的。”
周沐仁消化信息消化的十分艱難,他莫名覺得喬義哲的病和溫卿赟的死有脫不開的關系。
喬爸見周沐仁面色陰沉,忙開口叫喬媽不要說了,“我們陪義哲在文京呆兩天,馬上要回家幫忙處理後事,這就去找旅館了。”
周沐仁也跟着站起身,“我為伯父伯母安排吧,這就開車送你們過去。”
喬爸喬媽見周沐仁堅持,就随他去了。
周沐仁招待兩位長輩吃了晚飯,回到醫院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他進病房的時候,喬義哲還保持着他們離開時的姿勢,側躺着身子,曾經受傷的那隻手在上,眼睛雖然閉着,卻不是放松睡着的樣子。
周沐仁輕手輕腳地走到他床邊,“義哲你醒着嗎?”
喬義哲輕輕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周沐仁笑着坐到他身邊,“下午有沒有睡一覺?精神好些了嗎?”
他問話的時候自己都心虛,喬義哲的臉白的像鬼一樣,眼神也空洞的吓人。
話說出口沒有得到回應,周沐仁隻能讪笑着又問一句,“這段時間你到哪裡去了,怎麼會突然生病?”
喬義哲幹脆把眼睛閉上。
周沐仁伸手握住喬義哲的手,猶豫半晌才開口說了句,“我聽說溫卿赟去世了。”
一句說完,他如願以償地從喬義哲臉上看到反應。
明顯不是他想要的反應。
喬義哲臉上的痛苦表情,連帶他也跟着傷心。
周沐仁才要說點什麼安慰喬義哲,就見他拿手臂擋住眼睛。
他哭了嗎?
周沐仁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上下不能。
喬義哲不是不想控制情緒,可當他從别人口中聽到“溫卿赟去世”這幾個字的時候,就突然有了被命運宣判的知覺,原來那個人真的已經不在了,他雖然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卻永遠停駐在了他的世界,趕也趕不走了。
原來最難過的不是刀捅進身體裡的那一刻,而是在經曆了一場生死存亡的搶救手術之後,必須要承受縫合好的傷口在麻醉失效之後撕心裂肺的疼痛發作。
他想到了當年溫卿赟送他離别的那個車站,他還不知道他在心裡偷偷做出了永别的決定,還笑着摸他的頭安慰他,抱着他小聲地說情話,許諾一有假期馬上就回家看他。
喬義哲這些年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決定,尊嚴和愛情面前他選擇了尊嚴,往前走出那一步之後,他不允許自己向後看,去想如果當初的他要不是那麼倔強,結果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性。
人總是在為自己的荒謬付出代價,可笑的是在做每一個決定的時候,根本就看不清自己選的路是對是錯,所謂的當局者迷,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在他被囚禁的這些天,喬義哲有大把的時間回頭去看自己走過的人生,也想過很多個如果怎樣怎樣,現在是不是就會怎樣怎樣。
就譬如,如果他沒有跟鄭毅糾纏七年,而是在第一次分手的時候就斷的幹幹淨淨,再譬如,在他得知周沐仁心中另有所愛的那一天,就知難而退,而不是讓兩個人陷得更深。
他其實不是沒有往後看,他的潛意識裡一直在為當年同溫卿赟的倉促分手而懊惱悔恨,這種懊惱悔恨,影響了他對感情的行為模式,他變得拖泥帶水,優柔寡斷,害怕承擔徹底斷裂之後帶來的劇痛與經年不曾消散的慢性餘痛。
周沐仁也是同樣的悲哀,他從喬義哲的反應裡已經預見了一個無法逆轉的事實,那個死去的人,恐怕要永遠在他愛的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