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47章 你經此一劫,倒改了性子
吳想容尴尬地站在清涼殿院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很想追着芷書撤離。
但是依禮向皇帝福身問安時,已經耽誤了工夫,芷書早跑沒影了。
此時曹濱和若楚等人都跪着,就她自己還站着,太紮眼了。
惶恐不安四個字,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隻見皇帝聽了若楚的回禀,眼睛朝她看過來。
吳想容頓時身形僵直。
連忙露出一個自認為溫柔美麗其實隻是咧了咧嘴,好像要哭的笑容。
“賢妃的侍女給櫻選侍送湯,都說了什麼混賬話?”
吳想容聽到皇帝問話,一時心頭亂跳。
結結巴巴,吞吞吐吐。
“沒、沒什麼混賬話,就告訴她要好好養胎,多滋補,多走動,别老在屋裡坐着躺着……”
“還有麼?”
“還有……還有什麼來着。”
吳想容一臉不安努力地想,像是受驚的小雀兒。
“哦對了!還有讓她寬心,别記恨思妃娘娘,說思妃娘娘已經受到懲罰了……總之,就是勸她以皇嗣為重,都是好話……”
“陛下。”
思妃整理好衣飾,從屋中走出,站在了皇帝身邊。
淡煙色的簡素長裙,腰身不系,卻也柔軟服帖在身上。珍珠耳墜,發上點綴兩朵米珠攢花,淡施脂粉,整個人透着溫柔沉靜的氣息。
比之當初明黃服色,高居鳳位的雍容華貴,更加可愛可親。
吳想容看到她這般簡約,不由愣了一下子。
後知後覺想起行禮,蹲身福了下去。
“嫔妾給娘娘請安。”
“不必多禮,起吧。”
思妃語氣溫和。
很自然地靠近皇帝,挽起了他的手臂,依依貼着。
皇帝先是不适地擡了一下胳膊,卻被思妃拽了拽。
她進而拉住了他的手。
兩人寬大的袖幅擋着,卻也能看出是手掌緊握。
吳想容連忙低頭下去,不敢直視失禮。
耳邊聽到思妃幽幽的歎息,輕飄如天邊薄紗似的雲。
“以皇嗣為重,不要記恨,是啊,都是好話啊。隻是櫻選侍聽了這些好話,卻忍不住要來這裡發洩一遭了。”
吳想容低聲告罪:“都是嫔妾沒有勸住櫻妹妹,驚擾了陛下和娘娘。”
思妃笑了:“又與你什麼相幹。櫻選侍的脾氣,你能勸得住麼,合宮都是知道她的。賢妃故意慫恿她來此,幸好今日陛下恰巧駕臨,才護住了我。”
吳想容第一回聽到她自稱“我”。
忍不住又擡眼瞄了一下,看到思妃雲淡風輕的臉。
隻聽皇帝沉聲道:“你是妃位,她再沖動倔強,亦不會太過無禮。”
思妃依然溫柔地笑,語氣裡含了幾分落寞和無奈,“臣妾雖為妃,在不知禮的人心裡,不過一個廢後罷了,是已經被陛下厭棄的女人,是死是活,都沒有關系。”
“胡言!”
皇帝闆起臉道:“便是廢後,亦曾經為後,何況你還有妃子之位,誰敢讓你死?”
他突然的發作,吓得曹濱等人把頭低下去,伏在地上。
吳想容也趕緊跪了。
思妃卻不害怕,隻是垂了眼睛,輕輕道一聲“臣妾失言”。
複又歎道:“其實嫔妾倒是不怕死。人之一生,白駒過隙。聖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臣妾如今,也算得過‘道’了。即時死了,亦死而無憾。”
“住口,不許再說死字!”
“是。”
思妃挽住皇帝,輕輕地勸:“陛下政務繁忙,不宜在此地久留,請您暫且離開吧。”
“你攆朕走?”
思妃福身:“此地陰涼,請陛下保重龍體。”
“你在埋怨朕,讓你住進這樣不宜居住之處。”
“陛下,居所之優劣,但看是誰居住。陰幽之地不适宜陛下,卻适合現在的臣妾。此處安靜清幽,竹子芭蕉相映成趣,綠得令人心裡沉靜,臣妾極喜歡這裡。”
“你以前最喜歡侍弄鮮花。”
思妃清淡地笑:“鮮花有鮮花的好處,花團錦簇,熱熱鬧鬧,能讓困居皇後金座的臣妾覺着日子尚有溫度。可如今,臣妾心裡已經鮮花着錦、富裕芬芳,反而需要住處清淨些了。”
她娓娓道來的回答,像四季皆宜的溫水一樣,令人心裡熨帖。連吳想容在旁邊事不關己地聽着,都覺得這個女子真是溫婉可人了。
若不是知道皇後真面目,她很想與之結交呢。
何況皇帝。
他語氣中的嚴厲便消散了,感慨地微微露了一絲笑意。
“蘊儀,朕亦未曾料到,你經此一劫,倒改了性子,以前的别扭古闆和虛假的端莊沉靜俱都沒了,倒像個有生氣的真人兒了。你能對逆境如此處之泰然,很有了幾分女子表率的模樣。”
思妃安然道:“臣妾從此隻想過簡單的日子,用度簡單,心裡簡單,和陛下之間,也簡單。”
“卻也不能太簡單,畢竟,你還是朕的妃子。”
皇帝随即吩咐曹濱:“你去内務府,親自挑一些妥當的宮人,來伺候思妃。叮囑他們,妃位的一應吃用,都不許短了這裡的。”
曹濱連忙答應。
“……陛下,奴才現在就趕緊去辦,一會兒就能帶着人回來。”
“去吧。”
曹濱一溜煙地跑遠了,暫離是非之地。
皇帝心情好了不少,讓跪了一地的人都平身。
吳想容站起來之後,依然是尴尬。
此時貿然走了顯得失禮,不走,戳在這裡影響人家兩個交心,更不妥當。
于是自己給自己解圍,湊趣奉承。
“陛下和娘娘此時的相處……真像民間尋常夫妻,一股子老百姓的人間煙火氣息,讓嫔妾羨慕得緊。”
所以說她雖然在陰謀算計上不靈光,有時還是很機敏的,看出來思妃在走溫情夫妻路線,就順着這條線讨好。
思妃聽了果然對她笑,溫聲問道:“當年,你入潛邸為婢之前,出身在什麼樣的煙火人家呢,你父母感情可好?”
“嫔妾七八歲就入潛邸了,小時候的事記得不大清楚,光記着以前家裡孩子一大堆,爹爹娘親早出晚歸勞作,整日幾乎見不着他們。奴婢是被哥哥姐姐哄大的,不過那時候兄姐年歲也不大,都是孩子哄孩子,一轉眼大家就都能在地上跑了……”
說到這裡她忽覺失言。
這……
皇帝子嗣單薄,皇後又是因為謀害皇嗣的罪名被廢的,她說什麼孩子一大堆啊!
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