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了一瞬。

　　寧璃心下一驚，下意識去看沈知謹。

　　大嫂？

　　他居然喊梁簌大嫂？！

　　那他和顧家——

　　寧璃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個人：顧四小姐！

　　能讓沈知謹如此稱呼梁簌，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與顧四小姐——

　　是了，沈知謹是結過婚的，而且夫人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而顧四小姐，也的確是早早便香消玉殞。

　　說起來，確實對的上。

　　寧璃微微睜大眼，心底瞬間湧現無數想法。

　　她並未仔細了解過沈知謹的私事兒，故而並不清楚他的夫人是誰。

　　沒想到，居然是顧四小姐！？

　　可是，之前在港城的時候，顧家人從未提起過沈知謹。

　　甚至連渡田馬場的馴馬師，提起那位，也總是稱呼為顧四小姐。

　　任誰聽來，都會以為顧四小姐是未婚的，好像她的生命裡，從未出現過沈知謹這個人。

　　沈知謹神色平靜，那一聲「大嫂」，喊的再自然不過。

　　寧璃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手上，那枚婚戒泛著淡淡光澤。

　　這......

　　梁簌臉上是溫婉而客氣的笑容：

　　「聽聞沈先生前段時間就回京了，沒想到今天碰巧遇到。」

　　她的語氣溫和有禮，卻也疏離。

　　——她竟沒有應下沈知謹的那句「大嫂」。

　　「許久未見，本該好好敘敘舊的，不過今天不太方便。」

　　梁簌笑道。

　　是個人都聽得出這一句不過是客氣。

　　沈知謹回京兩個月了，顧聽風一家現在大多數時間也都待在京城。

　　若真是想見，怎麼會拖到這個時候？

　　沈知謹靜默片刻，似是並不意外梁簌的態度。

　　他點了點頭，淡聲開口：

　　「本該我主動登門拜訪，但大哥和大嫂繁事鎖身，我不便過多叨擾。大嫂有事兒先忙吧。」

　　這是寧璃第一次聽到沈知謹用這樣的態度和語氣與人對話。

　　他少年天才，在學術與科研之上，可謂是一路高光，如今更是國內外物理界都屈指一數的物理學家。

　　「驕傲」二字，從來都是刻在他的骨子裡的。

　　可現在.......

　　寧璃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感受。

　　總之，此刻的陸淮與，和往日極為不同。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顧四小姐麽？

　　梁簌眉心極輕的皺了下。

　　這麼多年，沈知謹每次都會這樣說。

　　他明明知道顧家不會讓他上門。

　　顧家上下，早已經無人認他。

　　偏偏他依舊如此執拗，次次見面，皆如從前。

　　她斂起情緒，沖著寧璃招了招手，臉上笑容溫和熱切了許多。

　　「阿璃，我們走吧。」

　　沈知謹這才側頭，看了寧璃一眼。

　　他知道寧璃的男朋友是陸淮與，卻未聽過，她居然還認識顧家的人。

　　而且很明顯，梁簌對她的態度很是親近。

　　寧璃應了一聲，隨後沖著沈知謹道：

　　「那......沈老師，我先走了？」

　　沈知謹「嗯」了聲。

　　寧璃這才上前，走到了梁簌身邊。

　　梁簌笑著去拉她的手。

　　「上次港城一別，好久不見，阿璃又漂亮了。今天想吃什麼？」

　　寧璃唇角揚起。

　　「我都可以的，看您喜歡吧。」

　　「那可不行，難得能請Ning吃頓飯，當然得好好挑一挑的。九田家怎麼樣？還是楓渡？」

　　「都好。」

　　顧思洋終於忍不住從車窗探出頭來，樂顛顛的道：

　　「既然寧璃選不出來，那我來選吧！媽！我想吃熙春路的那家烤肉！」

　　梁簌淡淡瞥了他一眼。

　　「油膩。」

　　顧思洋可憐巴巴的看向寧璃。

　　「寧璃！那家真的很好吃的！我都好久沒吃過了！我們去吃那個行不行？」

　　寧璃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她對這些不是很挑，顧思洋都開口求人了，也不好拒絕。

　　旋即，想起梁簌，她又道：

　　「要是顧夫人不喜歡的話，那就換——」

　　「怎麼不喜歡？」梁簌的態度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看著寧璃，認真道，「我就說阿璃最近好像瘦了些，該好好補補的。那我們就去那家啊。」

　　說著，她沖著顧思洋揮揮手。

　　「思洋，就去那家。」

　　顧思洋：「.......」

　　他就知道！

　　.......

　　顧思洋一腳油門，車子駛離。

　　寧璃無意掃了眼後視鏡，卻見沈知謹依舊在原地站著。

　　他望向這邊，不知在看什麼，隨後又微微垂下頭。

　　周圍人來人往，他挺拔清瘦的身影不知怎的，卻顯出幾分孤寂冷清。

　　她怔怔想起剛才的場景。

　　沒想到沈知謹和顧家居然還有著這樣的關係。

　　印象中，沈知謹對他夫人該是極好的。

　　這麼多年，始終孤身一人，從未再娶。

　　他不過中秋，卻又會在中秋前夕，懷抱紅色山茶花，帶著小馬玩偶和彩虹棒棒糖回家。

　　最開始她沒太在意，但現在想來，那些應該都是為顧四小姐準備的。

　　為他早已經失去的那個人，年年歲歲，銘心不忘。

　　可顧家為何對他如此抗拒？

　　梁簌是個很溫柔寬和的性子，如果連她都對沈知謹是這樣的態度，那顧家其他人，怕是就更不用提了。

　　似是察覺到寧璃在出神，梁簌也跟著看了過來。

　　這一眼，便也看到了後視鏡中的那道身影。

　　車子繼續向前駛去，沈知謹的身影也越來越小，漸漸遠離。

　　她心中一聲輕嘆。

　　「阿璃，你剛才怎麼和他一起出來的？」梁簌斟酌著話語，「你們......好像還挺熟？」

　　她知道寧璃是物院的，而沈知謹又是物院榮譽院長，二人不免會有交集。

　　但寧璃是大一，按理說，不太有可能會接觸到沈知謹。

　　寧璃回過神來，解釋道：

　　「我現在跟著沈老師的新課題組做實驗。」

　　梁簌這才恍然，心情卻是有些複雜。

　　本來寧璃來西京大念天文系，就已經挺......沒想到現在又成了沈知謹的半個學生。

　　很顯然，沈知謹該是十分欣賞她，才會破例。

　　之後如果沒有意外，寧璃修完大學學分，極有可能會直接念沈知謹的博士。

　　這——

　　若是給家裡那些人聽到，怕是又要不滿。

　　但寧璃又的確極有物理天賦，若能有沈知謹帶著，前途不可限量。

　　車子右拐，寧璃又往後視鏡中看了一眼。

　　沈知謹終於轉身離開，肩背挺直，背影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