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以為然，還反駁道：“當初永仙大表哥倒是寫的一手好字呢，逢年過節嘎公都讓他寫對聯，可他年二十多年的書不也連個舉人都沒撈到嘛！”

　　楊華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大表哥雖說沒考中舉人，可他在你這個年紀考中秀才了，而你呢？念了八年書，從半腰的學堂念到鎮上，連個童生都沒考上，你還有臉說别人？”

　　小黑垮下臉來，又開始翻白眼了。

　　楊華梅無視他的白眼，用手戳着他的額頭接着數落：“今個我可把話撂給你，我跟你爹，你爺他們都商量過了，年底的童生試你要是還沒考上，咱就不念了，過年你就十五歲了，翻過年去回家來幫你爺打理農活……”

　　“不，我不回來做莊戶人，我要念書，我要當官，我要享福！”

　　楊華梅心裡還是對小黑的反應很滿意，這說明這孩子還是想上進的。

　　但臉上，她依舊繃得緊緊的：“光你想有啥用？那我還想做皇後做娘娘呢，我能嗎？”

　　“你想要當官想要享福，那你就得拿出幹勁來，好好念書考上功名才行啊！”

　　提到好好念書，小黑頓時就焉巴下去了。鼓着腮幫子坐在那裡，一隻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着桌子腳，嘴裡嘀嘀咕咕。

　　“你在嘀咕啥？”楊華梅問。

　　她隐約聽到駱風棠和大安的名字。

　　她猛地抓住小黑的肩膀，俯下身來盯住他倔強的眼睛一字一句問：

　　“你該不會想着不好好念書也能找親戚幫忙給你謀個一官半職吧？小黑，你要真是那麼想就荒唐了啊，你啥都不是，别說安排你當官了，就算讓你去你晴兒姐的酒樓管事你都不行！”

　　“咱做人要憑自個的本事，啥都想着去求人，就算是最實在的親戚到最後你都矮人一等，日子久了親戚間的平等關系都沒了，人家都瞧不起你，你娘我是這樣，你和你哥哥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了，你們要靠自個争氣，也給娘争口氣，成不？”

　　小黑的肩膀被楊華梅握的生疼，楊華梅的眼神更是讓他震住了。

　　他不敢翻白眼，更不敢反駁，随着楊華梅用力的搖晃肩膀而被動的木木的點頭，從嘴裡吐出一個單音：“噢……”

　　楊華梅把該說的都說了，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有些虛脫。

　　她不知道今夜這些話小黑能聽進去多少，也知道有些事兒不是一日之功，心急更吃不了熱豆腐。

　　“時候不早了，你今夜睡早些，明早起早些，趁着清早腦子清醒起來念書背書，不要再像以往放假回來那樣賴床了。”

　　小黑目光閃了閃，點頭：“噢！”

　　楊華梅努力朝他擠出一個慈愛和鼓勵的笑，“那娘回屋去了，你睡吧。”

　　轉身之際，她聽到小黑又在後面喊她。

　　“咋了？”她轉身溫柔的問。

　　“娘，我現在又不困了，我想稍微晚一點再睡，因為我想……”

　　楊華梅眼睛亮了下，心中隐隐激動。

　　是想要接着看書寫字嗎？

　　看來我先前那番話起作用了，我家小黑開竅了，懂事了，曉得要上進了？

　　“娘，我肚子餓得咕咕叫，我想吃碗雞蛋面再睡覺，上面最好鋪兩隻荷包蛋的那種……”

　　“沒有！”

　　楊華梅粗暴的吼斷小黑的請求，她扶着門框的手微微顫抖，怒火像熔漿在兇腔間翻湧，她知道自己必須快些離開這屋子，不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會一巴掌呼死這個隻知道吃吃吃的廢物小子！

　　“咋沒有？我先前還翻到竈房的米缸裡藏着幾隻雞蛋啊……”小黑被吼得有些蒙圈，卻還是大喇喇說着。

　　“那是留給你爹的，他病了，吃不下硬飯，明早給他做蛋花湯補身子的。”楊華梅強忍着，冷着聲音解釋。

　　小黑翻了翻眼皮，用正在變嗓的聲音愣愣道：“娘，我先前數了下，有五六隻雞蛋呢，我爹吃不了那麼多……”

　　“不行！”

　　楊華梅的聲音開始顫抖，眼神已經冷寂到了冰點。

　　小黑渾不自知，歪着腦袋想了想，又一臉天真的問：“娘，那明日咱還去三舅家吃飯不？他家好多好菜，恐怕還沒吃完……”

　　“吃你個頭！”

　　楊華梅的情緒徹底失控，她尖聲喊了起來。

　　一把抓起旁邊擺着的笤帚朝小黑扔去，破口大罵：“吃吃吃，你就惦記着吃，茅坑裡有屎你咋不去吃？先前我苦頭婆心跟你說那麼多道理都白說了嘛？你哪怕聽進去半句，主動提出多看一會兒書，我就是割自個的肉給你吃我都樂意，你呢？你一點兒要上進的心思都沒有，這都要睡覺了你還要吃？一頓不吃能餓死你還是咋地？你就一點兒都不心疼下你娘我嗎？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孩子，你是一隻饕鬄嗎？老天爺啊，嗚嗚嗚……”

　　罵到最後，楊華梅無力的癱坐在地，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

　　這一整天下來受到的所有委屈和白眼，猜疑，全都化作淚水狠狠沖刷着她的臉。

　　小黑從未見過這樣的楊華梅，吓得鞋子都顧不上脫轉身跳到了床上扯過被子蒙住腦袋捂住耳朵。

　　這屋的動靜實在太大，王洪全披着外衣就趕來了，王栓子也蹒跚着扶着牆壁摸索到了堂屋門口，朝這屋呼喚，咳嗽。

　　“咋回事咋回事啊？大晚上不睡覺，娘倆個這是咋啦！”

　　王洪全嚷嚷着沖進了屋子，看了眼哭成淚人的楊華梅，搖搖頭，直奔床邊而去。

　　小黑聽到救兵來了，趕緊從被子裡探出個腦袋，滿臉驚恐的對王洪全說：“爺，我娘瘋了……”

　　王洪全趕緊俯身将小黑護在懷裡，拍着小黑的後背連聲哄着：“莫怕莫怕，爺在爺在。”

　　一邊又朝楊華梅那皺着眉頭連連搖頭，唉聲歎氣滿面愁雲，仿佛天要塌下來似的。

　　楊華梅已經坐在地上，把臉埋到了膝蓋中間哭。

　　“大晚上的，你說你這是整啥？”王洪全開始責怪她。

　　“爺，我想吃荷包蛋面條……娘不給整，還發了脾氣……”小黑湊在王洪全耳邊小聲嘀咕。

　　王洪全愣了下，看向楊華梅的目光更是不滿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