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茶寮最裡面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并放下了鬥篷。

　　果真如她猜測，是個中年婦人。

　　婦人頭上盤着普通的婦人發髻，臉上略施薄粉。

　　那五官眉眼，端莊大方，輪廓精緻。

　　想必年輕時候，必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吧？

　　她自打坐下來後，就要了一碗茶，其他什麼都沒點。

　　然後便靜靜坐在那裡，扭頭，視線投向不遠處百蠻大峽谷的方向，一副走神的樣子。

　　從她身上，透出一股沉靜優雅的氣勢。

　　如同空谷幽蘭。

　　讓楊若晴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棠伢子，你看那邊那個婦人……”

　　楊若晴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下駱風棠的腳。

　　駱風棠擡起頭來。

　　他剛一直在專心吃楊若晴給他夾的肉包子，滿心滿眼都是幸福，壓根就沒去關注别的。

　　“看啥？”他問。

　　“婦人，那邊坐了一個婦人。”楊若晴壓低聲道。

　　駱風棠壓根就不看，搖頭道：“不看！”

　　甭管有沒有晴兒在身旁，他的眼睛都不會在邊上形形色色的女人身上看。

　　甭管那女人多好看，多大年紀。

　　楊若晴訝了下，她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傻小子，我讓你看你就看，快點兒！”

　　她在桌子底下，又輕輕踢了他一下。

　　他有些郁悶，卻不得不轉過頭去，順着她的指引望過去……

　　這一望，他怔住了。

　　竟然一時收不回視線來。

　　直到那邊的婦人突然動了下。

　　駱風棠趕緊轉過身來，埋下頭，手裡拿着包子，卻沒再咬下去。

　　藍色的身影朝這邊靠近過來。

　　那個婦人又重新戴上了她的鬥篷，緩緩走出了茶寮。

　　自始至終，她從人堆中過。

　　可她的眼中，卻似乎看不見這衆人。

　　周圍的喧嚣熱鬧，跟她絕緣，她行走在自己的孤寂和回憶中……

　　掌櫃的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弓着身送那婦人上了馬車，直到車隊朝着百蠻大峽谷的方向漸漸遠去，掌櫃的才回了茶寮接着忙活。

　　這邊，楊若晴對駱風棠道：“有沒有感覺那婦人有些奇怪？”

　　駱風棠眉頭微微皺着，“怎麼說？”

　　楊若晴道：“首先，她的商隊都不進來，就她一個人進來。”

　　“坐了半碗茶的功夫不到，啥吃的也沒點，又走了。”

　　“看她身上的衣料，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太太。”

　　“可這大正月的出門，她身上又啥首飾都沒戴。哦對了，她發髻上戴了一朵小花，還是白色的……”

　　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孀居的寡婦。

　　楊若晴說了這麼多，駱風棠都是沉默的聽着，并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诶，你咋不說話呢？”楊若晴道。

　　駱風棠眼底露出一絲糾結。

　　他擡眼望向楊若晴：“我說出來，你可不準打我。”

　　“噗呲……”

　　她差點笑出聲來。

　　嗔了他一眼：“我有那麼兇嘛？你陰影面有那麼大嘛？快說快說！”

　　駱風棠斟酌了下，道：“我看她第一眼，有種很特别的感覺。”

　　“啥特别？”楊若晴含笑問道。

　　目測那婦人，最多三十五左右的年紀。

　　禦姐啊。

　　“你該不會被她的氣質給迷住了？”她笑問。

　　駱風棠瞪了她一眼：“瞎說啥呢！”

　　“我就是覺着，有種說不出的親切的感覺，就好像……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說到這兒，他自嘲的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在哪見過呢？

　　他這是頭一回來北方。

　　再說了，他認得的婦人，打過交道的，算上三嬸，五嬸她們在内，一隻巴掌數得過來。

　　“吃吧，趁熱吃，吃完了咱也趕路。”

　　他催促了她一聲，埋下頭接着吃。

　　楊若晴點點頭。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棠伢子從前從未對誰有過這種親切感，搞不好那婦人跟棠伢子的身世有關呢？

　　兩人不再耽誤，專心吃了起來。

　　“我吃飽了，這兩張餅實在吃不下。”楊若晴摸着渾圓的小肚子道。

　　駱風棠道：“吃不完沒事兒，我等會帶身上，回頭咱餓了當幹糧。”

　　楊若晴欣然點頭。

　　現在，他們不缺錢。

　　可是，勤儉節約的習慣，是一定要保持的。

　　“掌櫃的，結賬。”

　　楊若晴朝那邊的掌櫃招了下手。

　　以前跟駱風棠一塊兒下館子吃東西，都是他搶着結賬。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結賬的對象，換成了她。

　　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失落。

　　為啥？

　　這是女朋友向妻子身份的轉變。

　　背後，伴随着的是财産支配權和掌管權的轉變。

　　男人的軍饷，全都在她手裡握着了，她買單，天經地義。

　　很快，掌櫃的就過來了。

　　“兩位客官，不用結賬，二位的賬方才那位夫人都結過了。”

　　掌櫃的笑眯眯道。

　　“啊？”

　　楊若晴驚訝了下。

　　駱風棠也是。

　　“掌櫃的，會不會搞錯了？我們并不認識方才離去的那位夫人啊？”楊若晴道。

　　掌櫃笑了，他面對着茶寮裡的衆人道：“大家夥兒等會都不用結賬了，今日這一整日，進出我這家茶寮的顧客都免單。”

　　“那位夫人啊，是個菩薩，她包攬了這一日的所有花銷。”

　　衆人聽到這話，都驚訝了，議論起來。

　　大家都受了那個夫人的恩惠，自然要跟掌櫃的這打聽那位夫人的來頭。

　　掌櫃的道：“我也不曉得那位夫人是什麼來頭，不過，自打我在這開了這家茶寮。”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從這邊過來一趟。”

　　“每回都會在我這家小茶寮裡坐片刻，要一壺茶，喝半碗留半碗。”

　　“每年這一日，進出這茶寮的顧客的一切花銷，她都包了……”

　　衆人再次嘩然。

　　“果真是大菩薩啊……”

　　這邊，楊若晴和駱風棠也是面面相觑。

　　越發覺得那夫人，像個謎團。

　　“若有機會再遇，定然要向她表達我們的謝意。”駱風棠道。

　　楊若晴點頭：“有緣就一定有機會再見的。”

　　兩個人辭别了掌櫃，翻身上馬，朝着前方的百蠻大峽谷趕去。

　　百蠻大峽谷，是夾在兩座山脈之間的一條狹長通道。

　　進了峽谷，這北國的氣候下，峽谷内一片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