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鍋餃子開了，揭開鍋蓋，熱浪撲面而來。

　　“哇，好香啊！”

　　楊若晴歎了聲，一手拿碗，一手抓起小竹扒。

　　白花花的餃子舀了滿滿當當兩大碗。

　　“棠伢子，這餃子你趁熱帶回家去。”

　　楊若晴吩咐着，又拿了兩隻空碗倒扣在上面，保住溫度。

　　駱風棠沒有推遲，接過裝着餃子碗的篾竹籃子。

　　“三嬸，晴兒，那我就先過去了。”

　　“好嘞，有空就過來耍啊！”孫氏送出了竈房。

　　轉身回到鍋台邊，楊若晴又裝了三大碗餃子擺在那。

　　孫氏道：“晴兒，咱自家的餃子下第二鍋，這三碗，先給你爺奶還有長庚叔他們幾家送去。”

　　楊若晴欣然點頭。

　　冬至節，親戚朋友之間互贈吃食，這是習俗。

　　孫氏端起其中一碗，轉身要送去老楊家前院。

　　“娘，我爺奶那邊的餃子我去送。”

　　楊若晴喊住孫氏道。

　　之前楊華梅被氣跑了，指不定跟譚氏那告狀去了呢。

　　孫氏這老好人一過去，指不定撞譚氏槍口上。

　　孫氏似是看出了楊若晴的憂慮，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沒事兒，今個過節，我又是過去送餃子，你奶不會把我咋樣的。”

　　閨女沖撞了她小姑。

　　要是閨女過去送餃子，指不定要被她奶給逮住訓一頓。

　　孫氏不放心。

　　楊若晴目光一閃。

　　“娘，咱倆都甭去，我讓大安去。”

　　楊若晴随即喊來大安，給他叮囑了幾句，然後把一碗餃子用抹布拖着碗底。

　　“送去就讓她們把餃子騰下來，空碗記得帶回來。”

　　她叮囑道。

　　大男笑着點點頭：“姐姐放心吧！”

　　大安随即送餃子去了。

　　這邊，楊若晴對孫氏道：“娘，你接着下第二鍋餃子，咱自家人都還沒吃早飯呢。”

　　孫氏點頭。

　　楊若晴則拿過篾竹籃子，把給長庚叔和大牛叔家的餃子放進去。

　　“我一會兒就回來。”她對孫氏道。

　　“嗯，路上當心點，别摔着磕着了。”孫氏叮囑道。

　　楊若晴随即挎着籃子步伐輕快的出了院子。

　　她先是去了大牛叔家。

　　大牛叔在院子裡裁剪香紙，見到楊若晴過來，很是開心。

　　“晴兒咋來了？”

　　“大牛叔，我娘包了餃子，讓我給幾個弟弟妹妹們送碗來嘗個鮮兒。”

　　“好嘞，你大雲嬸子在竈房呢！”

　　大牛随即扭頭朝竈房那裡喊。

　　才喊了一聲，大雲就出來了。

　　婦人圍着圍裙，撸起了手臂，兩隻手上都沾着麥子粉。

　　顯然，也是在忙着揉面。

　　“哎呀，你們娘倆真是麻利，餃子這就出鍋啦？我這才剛開始包呢……”

　　大雲笑着說道，過來接過楊若晴手裡的碗。

　　揭開蓋子埋頭一嗅，“呀真香，這餡兒包的啥呀？”

　　“肉和豆腐幹。”楊若晴道。

　　看了眼圍在大雲嬸子邊上的幾個小蘿蔔頭，一個個被那香味勾得上蹿下跳。

　　尤其是那最小的丫頭，手指都在嘴裡快吮沒了。

　　楊若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大雲嗔了眼周圍一幫小蘿蔔頭，道：“一幫子小饞貓，算你們有口福，快來吃餃子。”

　　大雲把餃子騰了下來，不顧楊若晴反對，又堅持把餃子碗洗幹淨了才放回籃子裡。

　　“嬸子的手藝跟你娘沒得比，不過今個過節，等會餃子開了我也給你們送碗去，做得不好吃莫笑話！”大雲道。

　　楊若晴笑着搖頭：“哪裡會，嬸子的手巧着呢，做得辣醬咱村一絕啊！”

　　“是嗎？晴兒愛吃？”大雲很高興的問。

　　楊若晴點頭。

　　不止她愛吃，楊華明兩口子也愛吃呢。

　　當初分家，大雲嬸子送了一小罐辣醬。

　　被楊華明那賊偷得就剩了個底兒。

　　這事兒，大雲嬸子還一直蒙在鼓裡呢。

　　“成，嬸子你先忙着，我這還有一碗餃子得給桂花嬸子那送去。”楊若晴道。

　　“好，那你先忙去，今個我就不留你了。”

　　楊若晴走出了大雲家的院子，身後隐隐傳來小蘿蔔頭們吃餃子的歡呼聲。

　　她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雖然日子清貧，可這種互相贈予的快樂，也是實實在在的。

　　很快，她就到了桂花嬸子家附近。

　　剛拐過前面的路口，就瞅見她家院門外面的一個角落裡。

　　兩個人影正在拉拉扯扯。

　　女的，是桂花嬸子和長庚叔的閨女，叫小雨。

　　跟自己同年的，小雨大幾個月，她都是喊她小雨姐。

　　而那男的，竟然是陳屠戶家的陳虎！

　　楊若晴詫了下。

　　陳虎是長坪村出了名的跋扈，仗着家裡兄弟多，老是欺負同齡人。

　　他弟弟陳狗蛋，還有陳熊，那回還牽着狗把大安堵在榆錢樹下。

　　陳虎和小雨姐怎麼拉扯到一塊了呢？

　　他們兩個站在那院門附近拉扯，這邊的楊若晴也不好意思走過去。

　　于是她躲到邊上的一棵樹後面，想看看他們到底在做啥。

　　那邊，陳虎把手裡的一對用稻草捆了的豬腰子強塞到小雨的手裡。

　　“今個是冬至節，這是我給你爹的下酒菜，小雨你收着！”

　　小雨卻把雙手背在身後。

　　“陳虎，這豬腰子你拿回去吧，我爹有下酒菜，用不着……”

　　“還有，你往後也莫要再來找我了，被人瞅見說閑話。”

　　小雨冷冷說完，轉身要走，被陳虎攔住。

　　“姚小雨你啥意思？我這麼稀罕你，偷了家裡豬腰子來送你，是給你臉！”

　　“你他娘的，别給臉不要臉！”

　　陳虎低吼。

　　小雨吓了一跳，轉身望了眼身後的院子。

　　壓低聲對陳虎道：“你小點聲成嗎？被我娘聽到不得了。你快些家去吧！”

　　“老子就不家去，這豬腰子你今個不收，我就自個送進屋去給你娘！”

　　陳虎說着，擡腳就要往小雨家院子裡走。

　　小雨吓得臉都白了，用手去推陳虎。

　　“我接，我接還不成嗎？”

　　小雨接過陳虎遞過來的豬腰子。

　　陳虎又擡手往小雨的手背上摸了一下，這才滿足一笑。

　　“我還會再來找你的，先走了！”

　　撂下這話，陳虎揚長而去。

　　這邊，小雨靠着院牆，緩緩滑坐了下去。

　　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

　　看着手裡的豬腰子，欲哭無淚，彷徨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