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騰出一手來，用力抓住楊華忠的手臂，哽咽着說：“老三，老五，要是能行，我想用我的壽元來換你們這一個個的健康平安啊！”

　　楊華忠愣了下，随即哄勸道：“爹，您這說的啥話嘛，你和我娘健健康康的，看着我們這些兒孫，對我們來說就是最盼望的事啊！”

　　楊華洲也點頭，“家有一老是一寶，何況咱家還有二老，你就是兩個寶啊！”

　　如果換做平時，老漢聽到這些話，肯定會很欣慰的，甚至還會對自己和譚氏這高壽感到驕傲和自豪。

　　但是今天，在楊永仙的喪事葬禮上，老楊頭是半點驕傲自豪的感覺都沒有了。

　　“不不不，我是真的活夠了啊，你們娘倒沒啥，她年紀沒我大。”

　　“我這年紀太高了，不好，我會把你們一個個給克掉的，看看，永仙又走在我前頭了，我是真的活膩歪了，活夠了，真不想活了……”

　　老楊頭說着說着，兩行渾濁的老淚從眼眶裡奪眶而出。

　　這可把楊華忠和楊華洲給看傻眼了。

　　楊華忠趕緊正色安慰老漢：“爹，你這說的什麼糊塗話？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也不要胡思亂想！”

　　楊華洲也很不高興，但他卻沒有去說老漢，而是扯開嗓子對附近看熱鬧的那些村民們說：“都是鄉裡鄉親的，看熱鬧就看，别在那裡說些有的沒的話，我家老漢要是有啥事兒鑽了牛角尖，你們這一個個的都跑不掉！”

　　旁邊圍觀的衆人都表示很無辜。

　　但是先前說了那幾句話的人，卻有些心虛，悄悄往人群後面縮，最後索性縮出了楊華洲的視線範圍……

　　經過這麼一番震懾，旁邊又有幾個比較聰明有眼力的村民們适時圍了過來，幫着一塊兒開導老漢。

　　“老爺子這是心疼孫子才說的喪氣話，老三，老五你們也莫要較真。”

　　“還是扶老爺子回屋歇息去吧，這把年紀了，經不起折騰啊……”

　　還有的人說：“老爺子您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你在，老楊家就有鎮家之寶，老三老五他們忙活，才有個主心骨！”

　　這番話一說，老楊頭那種頹喪的心情又緩過來幾分。

　　他正被楊華忠楊華洲他們攙扶着往三房院門口走的時候，道路前方傳來放炮仗的聲響。

　　斷斷續續，噼噼啪啪，一聽就知道是把一挂長炮仗剪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那種，然後一路走一路扔放。

　　而在炮仗聲傳來的方向，緩緩出現了一隊人。

　　走在最前頭的是楊永青，楊永青手裡拎着一隻已經抹了脖子的大雞公。

　　雞血早在這一路已經滴得幹涸了，現在就是拎着那隻雞來引路。

　　走在楊永青身後的是張有福和珍兒，小小的珍兒好像已經睡着了，但是背上插着的小白旗在風中飄舞，非常的顯眼。

　　再往後，是兩匹騾子拉着的一副大紅木棺。

　　騾車後面，是楊永進他們等老楊家一種兄弟，以及駱風棠夜一陳彪劉雪雲等這些孫女婿們。

　　大寶挎着籃子，籃子裡裝的是紙錢，也是一路走，一路的朝天空飄灑。

　　村口這邊的人群也頓時騷動起來。

　　有人去了三房那邊喊。

　　老楊家的其他人都聚集在三房等，聽到外面動靜得知隊伍回來了，頓時一個個慌裡慌張往外沖。

　　金氏雖然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但是，她能看懂衆人的唇語，也能感受到這周遭氛圍的變化。

　　金氏踉踉跄跄往三房院門外沖。

　　眼淚模糊了她的眼眶，看不清路，她跑得踉踉跄跄，從堂屋到門口這一段路，金氏連摔了好幾次。

　　孫氏和鮑素雲今天的任務就是寸步不離的陪着金氏，然而金氏今天的反應太快了，以至于孫氏和鮑素雲反應過來，金氏都連摔了兩跤……

　　孫氏和鮑素雲趕緊跟了上去，扶住金氏，“大嫂，你别這樣啊，保重身體啊！”

　　“大嫂，節哀順變啊，永仙在天有靈也不想你這樣啊……”

　　金氏哭不出完整的聲響，她是個啞巴，但是她兇腔裡堵着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和悲傷，那些痛苦和悲傷想要沖破喉嚨，所以，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從她口中發出來的聲音類似于一種動物的叫聲。

　　“啊啊……”

　　“嗷嗷……”

　　“喔喔……”

　　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尤其是被孫氏和鮑素雲攙扶着來到院子門口，剛好拉載楊永仙的騾車過來，正從視線前方經過。

　　金氏猛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落地之後，那腳瘋了似的蹬着地面，口中的叫聲都變了調兒，腳底下好像要把地面給蹬個洞出來！

　　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看到金氏這樣，哪怕是心腸再硬的人，都忍不住眼眶泛紅。

　　這世上有一種悲傷，是哭不出來的，甚至是不能用眼淚去诠釋的。

　　譚氏在後面，她被楊華梅攙扶着，也是顫顫巍巍的往院子門口趕。

　　原本她嘴裡還沒啥響動，可是，當她來到院子門口，看到騾車拉着棺材從門口經過，譚氏猛地将手臂從楊華梅手裡抽了回來，用力拍打了幾下自己的大腿。

　　扯着嗓子哭喊出一聲：“永仙啊，我的大孫子啊，你咋這樣回來了……”

　　老太太話音一落，眼睛翻白，軟哒哒暈倒下去。

　　幸好楊華梅及時扶住，但也吓得夠嗆，一個勁兒的喊：“娘，娘！”

　　孫氏和鮑素雲見狀，趕緊返身回來幫忙攙扶譚氏。

　　就在這時，金氏突然擡起頭，眼睛望着那正緩緩往前移動的棺材，拔腿沖了上去。

　　“快攔住，大媽要撞棺材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眼看着金氏的額頭就要撞到棺材，這麼大的沖擊力，金氏要是真的撞上來了，輕着頭破血流，重者很可能會當場殒命！

　　一個身影沖過來，是駱風棠。

　　駱風棠沖上來，及時攔下了金氏，也阻止了這場悲劇。

　　衆人暫時松了一口氣。

　　然後，莫氏和繡紅趕緊過來，兩人将金氏拉回了三房。

　　老楊頭看到金氏那樣，叮囑莫氏和繡紅：“看好了她，不要讓她去祠堂那邊了，這要是做了傻事，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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