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這話一出口，堂屋裡好幾個人的臉色齊刷刷都變了。

　　楊永智嗤了聲，“爺，我錯了。”

　　老楊頭詫了下，不明所以。

　　楊永智随即道：“我先前實在不該訓斥青小子，是我錯了。”

　　老楊頭皺眉，更為不解：“智小子你啥意思？”

　　楊永智懶洋洋站起身，擡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去年我也添的是閨女，我和柳兒不曉得多樂呵，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可不覺得自家的閨女是給别人養的，自己生的就是自己生的，甭管走到天邊她都是我的一塊肉，我都一樣的稀罕!”

　　老楊頭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雖然惱怒楊永智的當面頂撞，但老楊頭不傻。

　　眼角的餘光偷偷掃過堂屋裡其他有閨女的人的臉，老漢這下發現自己先前一時火氣上頭，把心裡想的一股腦兒給說出來，這下捅了馬蜂窩！

　　曹八妹也鼓足了勇氣打算為自己的兩個閨女争取一回利益：“三弟說的對，我和永進膝下也有繡繡她們姐妹倆，我們都覺得閨女好，貼心，還能幫着照顧弟弟，将來長大了也能相互幫襯。”

　　楊華明撫掌：“哎，從前我也跟爹一樣的想法，重男輕女，覺得閨女是生給别人家的，可如今我不那麼覺着了，我們四房，現如今就是菊兒和三丫頭給頂起來的。”

　　楊華忠對楊華明如今的轉變很是滿意，連連點頭：“沒有晴兒，我們三房也沒有今天。”

　　鮑素雲補充道：“沒有晴兒，咱老楊家也沒有今天。”

　　大家夥兒你一言我一語，除了楊永仙，其他家家戶戶都有閨女，于是這些有閨女的自然而然結成了‘閨女聯盟’，一起誇贊起閨女的諸多好處來。

　　楊永仙吓得閉口不敢做聲，白淨面皮都漲得青一陣白一陣，最後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他好幾次張嘴想要插兩句話來試圖緩和一下尴尬，結果發現根本就沒人搭理他，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圓其說的尬聊了兩句，索性識趣的閉嘴。

　　而老楊頭一雙眼睛也在骨碌碌的轉着，人老成精，臉皮的厚度自然也修煉到家了。

　　突然，他擡起手來照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頓時把衆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隻見老楊頭照着自己的嘴又打了一下，狠狠罵着：“瞧你這張破嘴，都說了些啥吃糞的話？兒子閨女都是寶，真是上了年紀昏了頭了！”

　　看到老楊頭這樣對待自己，楊華忠也沒法再裝無視了，“爹，你别這樣，那種話往後注意點，不要再說就是了。”

　　楊華明聳了聳肩，一臉的揶揄：“就是啊，說出來不讨喜，咱都不愛聽，回頭又懊惱打自個的嘴。”

　　“這嘴要是打壞了，吃不了飯是其次，叼不了旱煙杆子這問題可就大咯！”

　　楊永智也是扯了扯嘴角，一臉的譏诮。

　　老楊頭被這連番擠兌，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心裡憋着一肚子火，面上卻隻能連連點頭。

　　“你們說的在理，這種話誰都不愛聽，我自個都不愛聽，先前那不是被青小子給氣到了麼，說的是氣話，我要是不稀罕閨女，那梅兒是咋養大的呢？對吧？我可是最稀罕閨女的，咱老楊家就沒有那些重男輕女的歪風邪說！”

　　老漢這番話說得蕩氣回腸，差點連自己都信了。

　　楊華忠他們可是跟老漢鬥智鬥勇了幾十年，聽到這些，一個個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想笑。

　　但還是沒人當面拆穿，畢竟，一家之主的老漢現在竟然能迫于群憤當衆改口，這是服軟的表現，沒必要把老漢趕盡殺絕，又不是結下了血海深仇。

　　臨時家庭會議就這麼散了，楊永仙推着老楊頭回了老宅，一路上爺孫兩個都面色凝重，各有心事，兩下無話。

　　進了堂屋門，楊永仙方才開口，客套的說了句：“爺，你是直接回東屋歇息去呢？還是到我那屋裡去坐會兒？”

　　沒想到，老楊頭直接就擡手指了下旁邊楊永仙的屋子：“廖氏在屋裡不？”

　　不在，他就進去，在，他就不方便進去。

　　楊永仙明白老楊頭話裡的意思，于是探頭往屋裡看了一眼，“不在，許是抱孩子去了後院耍。”

　　老楊頭點點頭：“去你屋裡坐會兒，咱爺孫說幾句話。”

　　進了屋，掩上門，楊永仙要給老楊頭倒茶，老楊頭擺擺手：“先前在你三叔那邊喝了一肚子的茶，别整那些了，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楊永仙便放下茶碗來到老楊頭跟前，畢恭畢敬的站着。

　　老楊頭先是看了一眼楊永仙的書桌，書桌上堆放着很多書卷，還有一大摞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不曉得是在練字呢還是做的文章。

　　老漢也看不懂，也不想問，隻轉過身來擡頭望着面前已經三十有一的長孫。

　　“永仙啊，今個家裡的事兒你也看明白了吧？爺就照直了說，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爺我在這個大家庭裡，不過是擔着一家之主這個虛名。”

　　“我的話，他們早就不買賬了，我的份量和威望不如從前，我也偏袒不了你啥了，更幫襯不了你，往後，你得靠你自個啊！”

　　楊永仙苦笑，心裡想的卻是，您老從前威望在的時候，又幫襯了我些哪些實惠的東西呢？

　　您老是利用人脈資源去幫我撈到了一份體面的差事？

　　還是斥資在鎮上，或者縣城為我置辦下一套房産店鋪？又或是良田數畝？

　　沒有！

　　什麼都沒有！

　　不過就是口頭的一些幫襯罷了，不過就是大家夥兒一塊兒募捐的時候，你悄悄把我的那份子摳下來還給我，結果還讓其他人發現，落了個話柄！

　　我什麼實惠都沒有落到，反倒落到被他們嫉恨，排擠，這就是您老這些年對我的偏袒和幫襯啊！

　　呵呵，想笑！

　　“永仙，爺在跟你說很嚴肅的話呢，你咋還笑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的話？”

　　老楊頭的聲音染了幾分火氣，沉聲質問。

　　楊永仙忙地讓自己正色下來，繼續恭謹的道：“爺，孫子一直在認真的聽着呢，孫子想說的是，往後爺不要為孫子操心，孫子會好好念書的。”

　　“我聽到消息，今年皇上很可能會開恩增加一場科考，時間就在七月底。”

　　“現如今剛剛三月，還有四個月的功夫，孫子必定會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考取功名！到那時，便是我們爺孫揚眉吐氣，您威望重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