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啊，明日就是七月半了，棠伢子那邊最近可有書信傳回來啊？可說回來做月半不？”

　　夜裡，在楊華忠這邊吃夜飯的時候，楊華忠跟楊若晴這詢問起了駱風棠的近況。

　　楊若晴放下筷子，道：“這段時日都沒有書信回來，想必是那邊事情多，抽不開空。”

　　“月半咱自個做吧，估計他是趕不回來了。”她道。

　　楊華忠點點頭，“嗯，棠伢子是個做大事的，軍中的事忙，咱也能理解。”

　　孫氏從後院過來，手裡用抹布包着一隻黑呦呦的瓦罐。

　　“來來來，茶樹菇排骨湯煨好了，晴兒，把碗拿過來。”

　　孫氏招呼着道。

　　“娘，我夜裡吃飽了，喝不下。”楊若晴道。

　　孫氏道：“湯都是水，喝不下也得喝一點。”

　　“這骨頭是你爹早上專門去鎮上買的，是豬身上最好的那一截。你喝了，對你，對孩子的筋骨都有好處。”孫氏道。

　　楊若晴也知道骨頭能補鈣，可是，這等一會就要睡覺了。

　　還喝，長胖了咋整？

　　邊上，楊華忠道：“你不吃肉和茶樹菇，湯喝幾口，你娘為了這湯，煨了大半日呢！”

　　聽這話，楊若晴趕緊把碗遞了過去。

　　孫氏給她裝了大半碗湯，還舀了一塊瘦肉。

　　“吃吧，喝吧，夜裡長，娃兒才不會餓。”孫氏滿臉期待的道。

　　楊若晴哭笑不得，感覺這老娘現在滿口都是外孫。

　　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琢磨着如何給她調理身子。

　　她在娘家是這樣，回到自己家，婆婆拓跋娴也是如此。

　　想方設法的做大遼那邊的小吃零嘴來給她打牙祭。

　　一個曾經的長公主，大遼的攝政王，如今，從朝堂上下來，進了竈房。

　　金枝玉葉的養尊處優完全放下，化身為真正的婆婆，來照顧她這個懷了身孕的兒媳婦。

　　嘴裡喝着湯，流入心田的，卻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

　　……

　　夜裡在院子裡多走了幾圈。

　　對于待孕這塊，楊若晴有自己的理念。

　　她始終堅持一條原則，生命，在于運動。

　　懷了身孕，攝取比從前更多的營養，這是必須的。

　　但是，也不能真的把自己當豬，來啥吃啥，吃完就睡。

　　營養要均衡，運動要适量。

　　蛋白質，脂肪要補充。素菜，水果亦不能少。

　　這個季節，山裡的果子陸續都要成熟了，她喜歡吃水果，也會多吃。

　　要讓自己變成一個水靈靈的孕媽媽，也要讓寶寶的皮膚美美哒。

　　在院子裡散了一會兒步，拓跋娴過來了。

　　她知道楊若晴有這個習慣，所以每到這個點數就會過來催她回屋睡覺。

　　“晴兒啊，今日散步差不多了，是時候回屋歇息去了。”拓跋娴柔聲道。

　　楊若晴甜甜一笑，“好啊，這就回去。”

　　“來，娘扶着你。”

　　拓跋娴伸出手來，輕輕攙扶着楊若晴的手臂。

　　楊若晴笑了：“娘，我現在還身手矯健呢，用不着扶。”

　　拓跋娴道：“前面的石闆上灑了一點水，我怕你滑到，還是扶一陣。”

　　“好吧。”楊若晴也沒再拒絕。

　　婆媳倆個，在這頭頂星光璀璨的夏夜裡，吹着微涼的夜風朝小院那邊走去。

　　兩人一路閑聊着，大多是拓跋娴在詢問楊若晴明日想吃點啥什麼的。

　　楊若晴忍不住停了下來，對拓跋娴道：“娘，往後吃啥什麼的，我讓我那邊娘幫我燒就行了，您就不必這麼費心。”

　　“實話說，每回看到您圍着圍裙在竈房的油煙裡忙活，我心裡很感動。”

　　“可是，又有點難過。”

　　“您可是長公主啊，為了我，你學着下廚，我心裡過意不去……”

　　楊若晴道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拓跋娴怔了下，随即溫和一笑。

　　“傻閨女，說的什麼傻話？”她道。

　　“沒錯，我是長公主。可我也是風棠的娘啊！”

　　“我生了風棠，卻沒有撫養他。”

　　“在過去的十九年裡，我不敢看跟他同齡的孩子。”

　　“每一次當我看着面前禦廚做的珍馐佳肴，當我穿上繡娘送來的錦繡華服。”

　　“當我盛夏在擺着冰塊的皇宮裡，喝着酸梅湯避暑。”

　　“當我冬日大雪紛飛的時候，圍着暖爐烤火，吃着臣子們送上來的新鮮鹿肉……”

　　“我心裡都在滴血。”

　　“我就會想，我遺失的那個孩子，他現在身處何處？”

　　“他冷嗎？他餓嗎？他渴不渴？”

　　“下雪了，他穿了棉衣嗎？”

　　“有人在他身邊，呵護着他嗎？”

　　“還是……他早已不在這人世間了？”

　　說起從前那些年的心路曆程，拓跋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晦暗而煎熬的歲月裡。

　　她的臉上，一片慘淡。

　　她的眼神，讓楊若晴揪心。

　　從前不能理解這樣的眼神和心境。

　　如今，懷着身孕的她，懂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娘，您别說了，你和棠伢子現在團聚了，我們大家都好好的，你也快有孫子了，老天爺對咱一家還是不薄的！”

　　楊若晴輕握住拓跋娴的手，勸道。

　　拓跋娴的心神收了回來，她目光落在楊若晴，以及楊若晴的肚子上。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娘，我錯過了我兒子的成長。”

　　“如今，我有孫子了，這是老天爺賜予我補償的機會。”

　　“所以晴兒，你就随我下廚吧，去學做菜，做很多好吃的東西來給你，給我的孫兒吃。”

　　“這對我來說，是最快樂的事，也是一種恩賜。”

　　“請你不要剝奪走我的機會，好不好？”

　　拓跋娴抓着楊若晴的手緊緊的，還在用力。

　　這是一個祖母，最真摯的懇求。

　　楊若晴又怎麼忍心拒絕？

　　“好，好，往後娘想做啥就做啥，隻要是娘做的，我都吃。”楊若晴道。

　　拓跋娴笑了。

　　笑得如同孩子般純潔，眼眶卻濕潤了。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卻一點都不損毀她的美麗。

　　“走，娘送你們母子回屋歇息去。”

　　拓跋娴道，“明日早上，娘給你做紅豆赤糊湯怎麼樣？再擱一點一點蜂蜜和槐花？”

　　“好啊，我可喜歡吃槐花了。”楊若晴道。

　　“你喜歡吃就好，吃完了，娘再去村裡的槐花樹那裡敲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