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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漢侯 瀟騰 5620 2024-08-29 11:20

  兩匹戰馬勢均力敵,無論體力還是速度,都是不相上下。

  畜場衆人聞聲趕來,看到眼前情形,顧不得驚訝,第一反應就是取來套馬索,準備事有不對,立刻強行将二者分開。

  魏悅和李當戶各自拉緊缰繩,雙腿夾緊馬腹,抓住戰馬人立而起的時機,雙手陡然施力。咴律律的嘶鳴傳入耳畔,戰馬被迫調轉方向,錯身分開,前蹄踏在地上,口鼻噴出白氣。

  随行的騎士陸續趕到,見到熟悉的一幕,臉上盡是無奈。

  不是他們有意拖延,而是魏悅二人的坐騎實在太快,撒開蹄子向前跑,普通戰馬根本追不上。加上兩人的坐騎都是頭馬,撕咬在一起時,氣勢着實驚人,自己的坐騎根本不願意靠近,再拽缰繩都沒用。

  這些時日以來,兩匹戰馬幾乎是見面就開打,連踢帶咬,不分出勝負誓不罷休。

  幸虧二者實力相當,又有魏悅和李當戶在一旁,受傷的情況的确有,卻都是些小傷,不會傷筋動骨,過一夜又會活蹦亂跳。

  兩匹戰馬被分開,趙嘉讓少年和孩童們散去,單手一撐躍過圍欄,快步走到魏悅跟前。

  “見過三公子。”趙嘉拱手,視線轉向一旁的李當戶,問道,“未知這位公子是?”

  他心中隐約有了答案,隻是還需要驗證。

  不等魏悅說話,李當戶利落地翻身下馬,笑道:“隴西李當戶,家君上郡太守。”

  “見過李公子。”趙嘉再次拱手。

  “無需多禮。”李當戶上前兩步,仔細打量着趙嘉,突然用力拍上趙嘉的肩膀,道,“我在上郡時就聽主簿提及,馴牛之法、新犁和耧車都是好東西,君有大功!”

  “李公子謬贊,馴牛之法古已有之,嘉是從前朝農書中尋得。新犁和耧車為匠人所制,嘉僅是略微提及,實不敢居功。”

  定定地看了趙嘉一會,李當戶神情古怪,突然冒出一句:“果然是和阿悅一起長大的。”

  趙嘉愕然擡頭。

  這話怎麼說?

  魏悅把缰繩交給魏武,對趙嘉笑道:“阿多無需在意,當戶是在誇你。”

  誇獎?

  趙嘉看着魏悅,腦子裡轉過幾個彎,莫名冒出一個念頭:魏三公子除了天然黑,是不是還有點那啥的特性?

  李當戶長在軍中,性情爽朗,絲毫沒有貴人架子,和軍伍青壯都能打成一片。簡單寒暄之後,由趙嘉帶着參觀畜場,看過此行帶回的牛羊駱駝,又走到孩童和少年練習射箭的場所。

  拔出幾支草人上的木箭,掃一眼靶子上留下的痕迹,李當戶轉過身,對抱着弓箭的衛青笑道:“這是弋弓,還不能拉強弓?”

  依趙嘉的吩咐,少年和孩童多已離開,衛青和趙破奴暫時留下,清理地上和靶子上的木箭。他們熟悉趙嘉,也見過魏悅,對李當戶卻很陌生。聽其開口詢問,下意識看向趙嘉。

  “阿青年紀還小,隻能開弋弓。破奴已經能開牛角弓。”趙嘉一邊對李當戶解釋,一邊示意衛青和趙破奴上前,當場試射幾箭。

  李廣箭術超群,有百步穿楊之能。李當戶身為李廣的長子,盡得其真傳。如能得其指點一二,衛青和趙破奴都将獲益匪淺。

  此外,如果衛青能得李當戶指點,彼此混個臉熟,或許能讓曆史試着轉彎,避免發生李敢刺傷衛青,又被霍去病殺死的糟心事。

  “手臂要穩。”

  見過衛青和趙破奴開弓,無需趙嘉開口,李當戶就走到兩人身邊,大手拍了拍他們的背,指點射箭要領。

  “知曉要領不夠,還需勤練。”李當戶惜才,從馬背取下強弓,後退三十步,親自為趙破奴和衛青示範。

  弓弦拉滿,箭矢如流星射出。力道強至穿透靶心,半截箭身現出靶後。

  衛青和趙破奴走到靶子前,将箭矢抽出,看着靶心留下的痕迹,想到終有一日自己也能開這樣的強弓,不由得心頭一片火熱。

  “爾等皆有天分,隻要勤懇,箭術必然超群。”李當戶收起強弓,對兩人笑道。

  衛青和趙破奴對視一眼,敬聲應諾。

  等兩人抱着木箭離開,趙嘉向李當戶道謝。

  “不過舉手之勞,君太過客氣。他們本就有天分,埋沒實在可惜。”李當戶擺手笑道,“君箭術如何?”

  趙嘉笑了笑,拿起牛角弓,站到李當戶之前的位置,連續射出三箭。做不到穿透靶子,同樣箭箭正中靶心。

  觀察趙嘉射箭的習慣,李當戶道:“受過阿悅指點?”

  “确是。”趙嘉颔首。

  魏悅手把手教他寫字,同樣手把手教他射箭。雖說之後跟着虎伯學習,最初形成的習慣總是改不了,熟悉之人一眼就能看出。

  “阿悅的箭術确實不錯,同我隻差一點。”李當戶舉起右手,比出一個指節的距離。

  魏悅挑眉看向李當戶,搖搖頭,笑而不語。

  李當戶雙臂環兇,揚起下巴道:“不服氣?當年你在演武場輸給我,阿翁和魏使君都是見證。”

  “那是十歲時的事。”魏悅道。

  李當戶家學淵源,幼時的玩具就是弓箭,還有親爹這個外挂,在同齡人之中一直是佼佼者。相比之下,魏尚更喜歡用刀劍砍殺,十歲的魏悅劍術可以碾壓,比起射箭,的确不是李當戶的對手。

  “赢就是赢,輸就是輸,和年歲無關。”李當戶咬定不松口。

  “再比一次,如何?”魏悅彎起眉眼,氣質愈發溫潤。

  “甚合我意!”李當戶咧嘴。

  李廣時常調任,從西到東,幾乎将漢朝邊郡太守做個遍。自十歲之後,兩人見面次數逐漸減少,難有切磋的機會,僅有的兩三次,基本都是平手,李當戶一直懷疑魏悅沒用全力。

  之前想比試馬戰,結果兩人的刀鋒還沒對上,坐騎先打在一起。如今比騎射,不需要戰馬對沖,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趙嘉知道魏悅的箭術,方才又看到李當戶開弓,對這場切磋也是滿懷期待。當下喚來青壯,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片草場,陸續立起二十多面草靶,供兩人比試之用。

  “這樣難免無趣。”李當戶走過來,指指遠處的靶子,說道,“多立幾面,距離再遠些,我和阿悅分左右一同開弓,如何?”

  魏悅颔首,對趙嘉道:“阿多,庫中可有木闆?令人制成箭靶,立到三百步外。”

  “三百步?”趙嘉頓了一下。

  這樣的距離已經接近牛角弓的極限。

  所謂的極限,并非指弓箭不能射得更遠,而是超過這個距離,箭矢的準頭會變差,很難準确擊中目标,殺傷力也會随之大幅度減弱。

  不過魏悅既然這麼說,自然有相當把握,李當戶沒有反對,證明對他同樣不是問題。趙嘉轉過身,讓青壯去庫房裡取木闆,依魏悅的要求制成靶子,每隔五十步立下一塊。

  期間李當戶不斷要求再遠,青壯扛着靶子繼續向前,從兩百步、三百步到三百五十步,距離越來越遠,靶面越來越小,最後兩個直接立在四百步外。

  靶子立好,青壯立刻向左右散開。

  得知魏悅和李當戶要比試騎射,畜場衆人陸續圍了過來。連附近放羊的孩童都被吸引,趕着羊走到圍欄邊,雙臂挂在欄杆上,踮腳向前觀望。

  趙信和公孫敖幾個圍住趙破奴,阿麥和阿稚等童子聚在衛青身邊,聽兩人講解從李當戶處學到的射箭要領。

  講到一半,突然聽到喧鬧聲,阿谷用手指着前方,大聲道:“等下再講,三公子和李公子要比騎射!”

  少年和童子們紛紛站起身,争搶着爬上木欄。

  有三頭身爬得慢,直接被公孫敖和趙信幾人撈起來,或是放到木樁上,或是放到自己的肩上。對身高力氣都在猛增的少年來說,三、四十斤的重量根本不算事。

  魏武和斥候吹響号角,蒼涼的聲音傳遍整座畜場。

  上郡和雲中郡的軍伍們抽出短刀,用力敲擊刀鞘,為李當戶和魏悅呐喊助威。

  兩人各自上馬,強弓在手,箭壺裝滿,背面而立。在号角聲中,戰馬發出嘶鳴,同時人立而起,如兩道閃電從起點飛馳而出。

  “好!”

  見到這一幕,軍伍和青壯大聲叫好,趙嘉站在圍欄旁,受氣氛感染,兇中的血也随之沸騰。

  馳出數米,戰馬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

  魏悅和李當戶先後松開缰繩,僅以雙腿控馬,瞄準第一個箭靶,在馬背上拉開弓弦。箭矢似流星飛射,準确釘入靶心。

  戰馬的速度越來越快,風聲呼嘯而過。

  兩人不斷開弓,掠過一面又一面靶子,箭矢一枚接一枚穿入靶心,皆是分毫不差。力道最大的幾支,半支箭身深入草靶,僅留箭尾微微晃動。

  “好!”

  青壯和軍伍轟然喝彩,少年和孩童也是興奮不已,揮舞着拳頭大聲高喊。

  棗紅馬湊到趙嘉身邊,用頭頂着他的肩膀,似乎也想跑一圈。趙嘉用手拍拍馬頭,從布袋中倒出饴糖,遞到棗紅馬的嘴邊,笑道:“你跑不過它們,吃糖。”

  棗紅馬卷走饴糖,繼續用頭頂趙嘉。趙嘉哭笑不得,幹脆抱住它的脖子,順過馬頸上的鬃毛,不許它搗亂。

  衛青蛾知曉趙嘉歸來,帶衛夏兩人前來畜場。遠遠望過去,發現巡視的青壯婦人都不在,羊圈四周都是空空蕩蕩,下意識皺眉。

  “女郎,看那邊。”衛秋策馬上前,指向衆人聚集的方向。

  與此同時,又一陣叫好聲傳出,原來是魏悅和李當戶同時射中三百步外的靶子,各自調轉馬頭,瞄準更遠處的目标。

  “有人在比騎射?”衛青蛾心生好奇,策馬行了過去。

  孫媪看到衛青蛾,立刻讓青壯去找趙嘉。

  “阿姊來了?”趙嘉正安撫棗紅馬,得知衛青蛾到來,擡頭向後望,發現少女坐在馬上,當即揚起笑臉,招了招手。

  “阿姊,這裡!”

  衛青蛾翻身下馬,借青壯和婦人讓開的道路,快步走向趙嘉,利落地翻過圍欄。

  “是三公子在比箭?”看到場内飛馳的黑馬,衛青蛾道。發現對手和魏悅的箭術不相上下,更是好奇地“咦”了一聲。

  “對。”趙嘉笑着指向策馬馳過的李當戶,道,“同三公子比試的是上郡李太守的長公子。”

  “上郡太守長子?難怪。”衛青蛾道。

  同魏尚一樣,李廣坐鎮邊陲多年,少有邊民不知他的大名。

  衛青蛾前來畜場,本意是詢問趙嘉出塞的情況,但眼下實在不是好時機。反正人已經平安歸來,想問随時可以問,少女幹脆撇開心思,放松下來,和趙嘉一起望向飛馳的駿馬,看到精彩處,一同拊掌叫好。

  趙氏畜場一片喧鬧時,蘭稽等匈奴使臣快馬加鞭,距邊郡已經不遠。

  與此同時,上告臨江王的奏疏又一次送入未央宮,長樂宮派遣的隊伍則進入臨江王封國,即将抵達國都江陵。

  雲梅和一名方姓女郎同被賜予臨江王。

  離長安之前,兩人蒙太後召見,

  窦太後并未多說什麼,隻讓她們全心侍奉劉榮,各賜三匹絹,一枚金钗,一塊美玉,就讓她們回到居處。

  方姬對着金钗、美玉和絹帛默默沉思,好似整個人都與外界隔絕。雲梅顧不得留心她的異樣,詢問另外幾名女郎,得知隻有她二人得太後召見,心中難免七上八下,愈發有些惴惴不安。

  翌日,别的女郎尚在睡夢中,雲梅和方姬就被宮人喚醒,收拾行裝,登上前往江陵的馬車。

  隊伍從長安出發,沿途快馬加鞭,過驿站不停,抵達目的地時,雲梅和方姬都有些憔悴。

  因不習慣南地的氣候,方姬着涼染病,身體在夜間發熱,多虧雲梅細心照料,才終于轉危為安。病體雖愈,人卻瘦得有些脫形,再不見之前嬌美的影子。

  隊伍中的宦者查看過,做主将方姬移到另一輛馬車。

  雲梅幫忙整理衣物時,方姬一直沒說話。直到離開之前,才握住雲梅的手,将金钗送到她的手裡。

  “什麼?”雲梅吃了一驚。

  方姬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邊低語道:“在長樂宮,我遇到同姓的宮人,她告訴我臨江王仁厚,此去不得幸,求之,數年可歸家。”

  聽到方姬的話,雲梅愣在當場。

  “阿梅,我不想去塞外也不想留在王府,我想歸家,想見阿翁阿母,想見阿兄、阿弟和阿妹。”方姬聲音沙啞。

  “你……”

  “阿梅,如果你也想歸家,就照我的法子。”方姬湊到雲梅耳邊,低語幾聲,“如果不想,留着這枚金钗,到王府内總能有用。”

  話落,方姬松開雲梅的手,轉身離開馬車,再沒有回頭。

  雲梅坐在車廂裡,許久一動不動。

  她終于明白,為何方姬的舉止會産生這麼大的變化,也終于明白,為何兩人乘坐一輛馬車,隻有方姬着涼染病。

  握着金钗,雲梅心情複雜。

  實事求是的講,方姬并不需要告知她實情,隻需要保持沉默,等着歸家即可。如今冒着被告發的風險,在入王府之前對她道出脫身的辦法,換成旁人未必能做到。

  不過,即使知道這個法子,雲梅也不能用。

  從邊郡到長安,再從長安到江陵,她所經曆的比前十五年都要多上許多。

  兩個賜給諸侯王的家人子先後病重,單是太後面前就無法交代,這一路上照顧她們的宦者和宮人全都脫不開幹系。

  若是事情敗露,她和方姬更是一個也跑不掉。

  馬車搖搖晃晃,很快抵達江陵城。

  雲梅取下發上的金钗,同方姬留下的一同收好。随後取出貼身收藏的銀钗,仔細簪到發間。

  同行的宦者掀開車簾,看到雲梅發上的銀钗,眸光微閃,卻沒說什麼。隻讓她打起精神,今日就要進臨江王府。

  “此一去,凡事都要靠家人子自己。”

  “我曉得,謝長者。”

  待車簾放下,雲梅閉上雙眼,自言自語道:“我會活得好,一定會活得好。”

  終有一天,她會再見到阿翁、阿母和阿陶,兌現離開雲中時許下的諾言。

  臨江王府内,劉榮放下竹簡,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烏雲堆積的天空,思及長安傳來的消息,方是弱冠的青年,英俊的面孔上已現出沉沉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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