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公拿着聖旨聽審,京兆尹便不得不将适才已經判定的案情再複述一遍。
他讓人将自己的座椅搬到一旁,就這麼站着,飛快地将适才發生的一切又說了一遍。
“此案,因鐘家售賣毒糧而起,緻死無辜老者殒命,證據确鑿......”
“大人容禀,我有疑點相告。”容晚玉朝着京兆尹拱了拱手,打斷了他的話。
京兆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縣主請講。”
容晚玉徑直走向散落在地上的糧食,蹲了下去,抓了一把在手中,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大人說,這袋糧食是從我們鐘家糧鋪庫房搜出來的?”
“不錯。”京兆尹點了點頭,“這是衙役親自從鐘家糧庫的庫房搬出來的,上面還有鐘家商鋪的記号。”
“正好,我此番前來,也帶了我們鐘家糧鋪售賣的糧食。”
容晚玉讓秋扇取來了一袋米,從中抓取一把,和之前那一把發黴的米一起放在了京兆尹面前的桌子上。
“大人請看,這發黴的米短而圓,明顯是衢州一帶特産的珍珠米,而這一把米長而細,是産自青州一帶的胭脂米。”
分辨完兩種大米,容晚玉不急不忙地又拿出了一本鐘家糧鋪記載采購貨物的冊子,遞給京兆尹。
“今春的寒災,讓衢州一帶的貨物難以運出,這一季鐘家糧鋪都沒有從衢州進貨,售賣的隻有南方出産的米,兩種米形狀不一,極易分辨。”
“您說從鐘家糧鋪庫房搜出來的這一袋米,根本不是我們鐘家采購出售的貨物。”
京兆尹看着桌上兩捧明顯形狀不一樣的大米,眼神有些躲閃,左右環顧,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夥計東來的身上。
“可這夥計已經認罪畫押......你說,鐘家糧鋪内是否在售賣毒糧?”
适才一直沒有開口的東來,忽然悲嚎一聲,撲倒在容晚玉腳邊。
“表小姐,小人不想背叛鐘家,但有人抓走了小人的家人,小人沒有辦法才聽他們的話栽贓鐘家......”
東來一開口,便對此前的供狀翻臉不認,還撸起袖子,露出了明顯被拷打過的傷痕。
“小人若不認罪畫押,他們就一直打小人,鐘家沒有毒糧,那袋糧食是他們讓我偷偷搬進去的!”
突如其來的局勢轉變讓圍觀的百姓嘩然一片。
“竟然還有如此隐情?到底是誰要害鐘家?”
“嘶——這不是嚴刑逼供嗎?難道京兆尹收了背後之人的銀子?”
“不對啊,若沒有出售毒糧,那老婆婆怎麼死的?”
......
“肅靜,肅靜!”
京兆尹被這一變故弄得焦頭爛額,忍不住一臉陰翳地盯着東來。
“你說有人抓了你的家人,那你現在翻供便不擔心你家人的安危了嗎?”
“有些話,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本官絕不會用刑訊逼供這等手段!”
這番話,明裡暗裡的全然是威脅,但京兆尹也顧不得更多了。
鐘家這件案子内情如何,京兆尹自己再清楚不過,他現在無法追究背後辦此事的人怎麼如此多的纰漏,最要緊的,還是在公堂上讓此案蓋棺定論。
物證疑點頗多,經不起細查,便隻能用人證了。
隻要東來認罪,便是他說背後有人指使,那也是另一樁案子了,毒糧必須是由鐘家售賣以緻害死了人。
“大人,這夥計認罪畫押在前,堂上翻供在後,這是否意味着,由他所言的口供,不能作為定罪鐘家的證據?”
趙國公不急不忙地開口,打斷了京兆尹對東來的施壓。
他說完,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屍首,“還有這位老者具體的死因,本公帶了仵作,不如再驗上一驗。”
“國公,衙門裡的仵作已經驗過了,依下官看,就沒有再多此一舉的必要了吧。”
京兆尹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尴尬一笑。
趙國公讓人将仵作喚了進來,對着京兆尹回以一笑,“本公也是受陛下之命,嚴謹一些,總沒有錯。”
仵作行禮後,拿着工具蹲在了屍體旁,利索地開始查驗起了老者的死因。
京兆尹見局勢已然控制不住,揣着手站在一旁,偷偷朝着師爺使了個眼色。
師爺會意,佯稱要如廁,從公堂上悄然抽身離去,從衙門的後門而出,急匆匆地趕去搬救兵。
趙國公自然發現了這一小動作,和容晚玉對視一眼,兩人皆默許了此事的發生。
很快,仵作便有了結論,擦了擦手俯身回道,“禀告大人,禀告國公,死者死于心力衰竭,并沒有中毒的迹象。”
“有勞。”
趙國公輕輕點頭,示意仵作暫退一旁,而後冷眼看向京兆尹。
“不知這衙門中的仵作,為何斷言死者是中毒而亡?不若大人将那名仵作叫來,和本公帶來的仵作當面對質一番。”
“國公所言極是,隻是那仵作住在京郊,今日恰巧沒有當值,一來一回喚他來要費些時候。”
京兆尹躬身賠笑,提議道,“不若咱們先暫且休堂,等那仵作趕來了,再繼續審案。”
趙國公不置可否,将決定權交給了容晚玉,“縣主以為如何?”
“此案由京兆尹審理,自然以大人的意思為準。”
容晚玉淡然一笑,似乎不以為然。
京兆尹見兩人都同意了,忙拿起驚堂木一拍t,提着嗓子叫了一聲休堂,生怕兩人再有别的意思。
“既然此案未定,我鐘家的掌櫃夥計也算不得罪人,可以讓他們先略作休息吧?”
待衙役關上門後,容晚玉提出了一個要求。
“這是自然,隻是還請縣主莫要讓他們離開太遠,一會兒還得繼續上堂受審。”
京兆尹給了容晚玉這個方便,又邀請她和國公兩人一道用午膳。
趙國公婉拒了京兆尹的好意,和容晚玉一道暫時離開了衙門。
容晚玉做東,在衙門附近的酒樓款待趙國公,順便将鐘家的那個掌櫃和夥計也帶上一道用了午膳。
一進了包廂,容晚玉便對夥計東來道,“此番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