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疫發,京郊一改往日甯靜的景象。
行人難見,春種時節,農田内卻尋不見一個農夫,一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田野,顯得無比荒涼。
恐疫病傳染,禦醫們一來,就征用了好幾處相鄰的别院,臨時改建成了容納病患之所。
為确保沒有遺漏的病人,自然要挨家挨戶地盤查人口。
這一盤查,不知凡幾的流戶便再遮掩不住了。
二皇子看着手下人不斷遞交上來的流戶名單,壓抑住心中的笑意,面上隻餘憤慨神色。
“本就是權貴大戶,還要做國之蠹蟲,要不是意外出了時疫,還不知道他們要做多久的碩鼠!”
在二皇子身側的,是當朝文官之首的田首輔。
他約莫四十餘歲,留了一副美髯,眉目柔和,看着不像手握權柄的重臣,而像是書院的山長。
他接過二皇子手中的名單,眼裡也浮現痛惜之情。
“吞并良田,隐而不報,賦稅之重全壓在了百姓的肩上,實在可氣。”
二皇子見田首輔和自己一般言語,心中也有了成算,忽然沖着田首輔鞠了一躬。
“二殿下這可使不得!”
“田相莫辭,此番父皇聖令你我徹查此事,既已發覺有異,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京郊百姓安甯才是。”
二皇子口口聲聲,都是國家大義,将京郊這些田産背後的大戶貶得一文不值。
田首輔也沉重地點頭附和,“身為人臣,自當如此。”
兩人達成共識後,氣氛明顯輕松了不少,隻需按部就班的查清流戶和隐田的數目,便可在皇帝面前立下大功。
于二皇子而言,更是拿到了一個打壓太子一黨的重要把柄。
至于那些患病的佃戶,自有太醫們操心,若實在救治無法,盡數殺了,不讓疫情擴散便是。
兩人正商議着後續安排,有下屬來報,“平陽長公主送來了兩位女醫,說是可解時疫之困。”
“女醫?”二皇子挑挑眉,想起那群至今束手無策的太醫們,擡了擡手,“将人喚進來吧。”
“臣女參見二皇子殿下,見過田首輔。”
“草民參見二皇子殿下,見過田首輔。”
容晚玉和阿月一身素衣,皆背着藥箱,并肩而入。
田首輔沒見過兩人,隻是颔首應禮,二皇子見到容晚玉,不免覺得意外。
“姑母派來的醫者,竟然是容小姐。”
二皇子一改适才淡然的态度,讓人上了好茶和點心。
“二位不必多禮,既是為了時疫出力,便是澧朝的有功之人。先喝喝茶,歇歇腳吧。”
轉而又向田首輔介紹起了容晚玉的身份。
田首輔得知容晚玉的身份後,多看了她幾眼,露出和善親切的笑容。
“原是容侍郎家的千金。此前便早有耳聞容家姑娘醫術不凡,若論起親疏,本官和容小姐還有些瓜葛呢。”
容晚玉知曉他說的是永甯侯府的大舅母康氏。
田首輔之妻是大舅母的妹妹,這關系論到鐘衍舟身上還算恰當,扯到她身上實在是有些牽強。
何況,容晚玉還記得在酒樓裡故意刁難鐘衍舟的田家少爺。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田康那嚣張跋扈的勁頭,要說田首輔這個當爹的毫不知曉,那是不可能的。
還有田康會試作弊一事,那日在酒樓,不少人都聽見了遲不歸的質疑。
此後卻一點風聲未起,多半是背田首輔全力壓了下來。
“都是澧朝子民,若真論親疏,往祖上數數,指不定大家都有些關系。”
容晚玉不動聲色地和田首輔劃清關系,這話聽着像是玩笑,倒也不算失禮。
閑話幾句,容晚玉和阿月便起身告辭,要往病患中去。
要不是二皇子和田首輔全權負責此事,容晚玉也不想來走這一遭。
等容晚玉離開,二皇子的目光卻久久沒有收回,被一旁的田首輔捕捉到。
田首輔倒是見怪不怪,對二皇子多情的名聲也有所耳聞,還出言調侃,“二殿下如今還未娶正妃吧?”
二皇子聽出了他言語的調侃,知曉他誤會了也不解釋,反而故作不好意思似的。
“是,母妃近來本想辦場賞花宴,如今多事之秋,想來是要延後了。不急于這一時,國事要緊。”
兩人走到僻靜少人之處,阿月才不解發問,“我們明明知曉這并非時疫而是中毒,為何适才不說?”
容晚玉諱莫如深,阿月醫術确實高明,尤其在毒和香料一道上更甚,但是除了醫術,阿月旁得真的是一竅不通。
她耐着性子跟阿月解釋道:“京郊時疫才出,我們還沒看過病人,就斷言是中毒,還立馬拿出對症的解藥。你讓旁人如何作想?”
“說明你和我醫術高明,比太醫院那些糟老頭子厲害多了。”阿月面無表情,仿佛在說冷笑話一般。
“你呀......”容晚玉拍了拍額頭,哭笑不得,“這不是醫術高明與否的問題,跟你解釋不通,你隻要記得公主的話,一切照我的意思行事便好。”
阿月對醫術以外的事好奇心不重,聞言乖乖的哦了一聲,跟在容晚玉身後,不再多問。
兩人趕去看病人的時候,太醫院輪值的太醫也在。
容晚玉隔着老遠便見到了熟人,高興地舉起胳膊晃了晃,“盧禦醫,咱們又見面了!”
忙了幾日沒合眼的盧禦醫正在打哈欠,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哈欠打了一半,憋出了點淚花。
見到容晚玉,他有些驚訝,也有些高興,“容家姑娘,你怎麼也來了?”
熟人碰頭,這消息互通便十分順利。
容晚玉先說明來意,再從盧禦醫口中得知了如今太醫院研制時疫的進度。
他們和容晚玉最初預料的一樣,也錯誤的預估了方向。
因為接二連三有人感染病症,太醫們也當是有傳染性的疫病來研究。
翻遍醫書,也沒查到澧朝從前有過相似的時疫發生,單獨從病症出發,那更是一頭霧水,一時半會兒難有進展。
“我一個治外傷的,都給叫來了,他們呀是當真急了。”
盧禦醫雖然平日沒少受太醫院同僚的排擠,但是大事當前,也顧不得平日的怨怼,哪怕病症不在自己擅長的範圍内,也努力鑽研了多日。
容晚玉正想讓盧禦醫帶自己和阿月去瞧瞧病人,忽然來了一個身穿太醫服飾的中年男子。
看官服紋樣,此人還是太醫院的副手。
“盧禦醫,你怎敢讓家眷到此處來,時疫之事未解,閑雜人等不可靠近,爾等速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