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晝短,天色漸暗,躲藏在陰影中的伏軍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最先發現埋伏的女兵,發出一聲短促的口哨聲,提醒衆人迎敵。
原本坐在篝火旁的平陽聞聲而動,利索地取下馬背上的弓箭,對準了朝自己撲殺而來的敵人。
姜詢的反應慢了半拍,顧不得旁的,在地上側滾躲開了一刀,然後拔出佩劍,利索地反擊了回去。
一時間,鳳陽軍和來路不明的敵人打得難舍難分。
不是北域人......平陽遊刃有餘地應對着敵人,還有心思去分析他們的招式路數。
北域人擅長馬背上作戰,用的武器也多為錘斧一類需要極大氣力的。
而這些人,多用短兵,行招靈活多變,不像是來拼命的,倒像是試探。
和平陽相比,姜詢到底年輕了些,好幾次險些受傷。
一支利箭,沖着他的面門飛馳而去,姜詢眼看避之不及,咬牙錯開了一些距離,想着以傷換命。
他的身後,卻忽現一柄軟劍,劍刃如靈蛇一般,卷住利箭,将它絞成好幾截。
軟劍并非常見的兵器,在軍隊中更是幾乎不被人選用,姜詢瞬間想起了一人,猛然回首,看見了一個一身玄衣,離自己幾步之遙的男子。
他臉上戴着銀色面具,看不清神情,發覺姜詢看見他的那一刻,立刻抽身離開了戰局。
“站住——!”
姜詢想也沒想,直接追了上去,心底對黑衣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場沒頭沒尾的暗殺結束于一道竄天的煙火。
所有刺客在看見煙火後,都通通撤離,速度之快,沒有留給鳳陽軍半點反應的時間。
“主帥,他們撤了,要追嗎?”副将抱拳問詢平陽道。
“窮寇莫追。”平陽搖了搖頭,環顧四周,見鳳陽軍雖有些許損傷,但大體無礙,才放下心來。
“讓所有人清點傷員,稍作處理後,即刻趕往下一個城池。”
平陽話音剛落,忽然想起來什麼,又看了一眼附近的人,沉聲問道,“副帥呢?”
刺殺突然,難免兵荒馬亂,平陽問起來才有幾個心細的想起了姜詢的去向。
“回禀主帥,屬下适才看見副帥追着一個黑衣人朝東邊去了。”
......
急速狂奔之下,姜詢感覺到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刮在臉上仿佛鈍刀子割肉一般。
而黑衣人始終距他幾步之遙,和姜詢的全力追趕不同,他遊刃有餘,閑庭信步仿佛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站住!不,不跑了!”姜詢呼吸急促,擡手喊停,而那黑衣人果然也停了下來。
“把我單獨引過來,要告訴我什麼?”姜詢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直起身蹙眉緊盯着黑衣人,語氣半是埋怨半是不解,唯獨沒有敵意。
“容晚玉已經猜出是你,隻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要以什麼狗屁護衛的身份,留在那個碩國皇子身邊?遲不歸,你到底要幹什麼?”
聽到容晚玉三個字,黑衣人的呼吸也亂了一瞬。
而後仰頭,隔着面具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意,到底是瞞不過她。
“碩國有意聯手北域攻打澧朝西境,蘇家擋不住。”
遲不歸沒有解釋關于自己遭遇的一切,而是抓緊時間,将自己知曉的碩國動向全數告訴姜詢。
“立刻派人,召永甯侯回京。”
“永甯侯?你是說鐘無歧?”姜詢聞言一愣,據他所知,鐘無歧如今還在江南一帶行商。
何況,若蘇家擋不住碩國的軍隊,那從未領兵打過仗的鐘無歧,難道就能力挽狂瀾了嗎?
“我可以派人提前知會西境大軍嚴防碩國進攻,有宇文家的前車之鑒,蘇家不會輕敵。”
“必須是永甯侯。”遲不歸搖了搖頭,破鑼一般的嗓音夾雜着風聲呼嘯,有一種難言的肅穆。
姜詢還有一大堆的問題沒有問清楚,便聽見自己來時的方向傳來了馬蹄聲。
他回首遠眺,看見了一隊鳳陽軍朝自己急行而來,再回頭,遲不歸已經不見蹤影。
“這家夥......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待鳳陽軍追趕到姜詢面前,姜詢沖她們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無礙,和她們一并返回了隊伍中。
姜詢歸隊時,大軍已經整頓完畢,便是尋他不見,平陽也會毫不留情地下令繼續行軍。
平陽騎馬居于首位,見到姜詢垂着腦袋靠過來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似安撫,實則用了十足的力道,疼得姜詢龇牙咧嘴,也不敢動彈還手。
“無令而動,軍杖十。你自己記着,到了駐紮之地去領罰。”
姜詢哪敢有半個不字,也沒有解釋,認了自己冒險行事的罪名,“是,屬下知錯。”
見姜詢認錯态度還算良好,平陽面色才和緩了些,轉而和他商議起了剛剛那群人的來路。
“埋伏人數不多,急來急走,隻是為了試探鳳陽軍的深淺。看身手不像是北域人,你怎麼看?”
“是碩國人。”姜詢斬釘截鐵道,揣着明白分析了一通。
從他們的出手招式到擅用兵器,再到此前容晚玉分析過的,關于碩國皇子齊鳴竹的種種猜測。
平陽聞言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論并不驚訝。
在姜詢的故意引導下,平陽還是讓副将拟了一條密報,即刻傳給澧朝西境負責駐守的蘇家人。
姜詢也趁此機會,親筆寫了一封信讓人傳回京都,交給容晚玉。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遲不歸笃定蘇家敵不過碩國大軍,堅持要讓鐘無歧返回京都。
但兩人多年來的默契與共,讓他依舊做出了信任的選擇。
等這封信傳回京都時,容家已經在忙着準備二小姐容沁玉的婚事了。
對于容沁玉的婚事,除了她自己,容府上下也找不出一個真心實意歡喜的人。
因此婚事的一應事宜準備得也極為潦草,就連宮裡派來負責督辦婚事的嬷嬷,也不怎麼上心。
“姑娘,有您的信。”
秋扇拿着信走進書房遞給容晚玉,低聲道,“是醉花陰派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