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玉雨苑卻燈火通明。
院子裡,容束和鐘宜沛焦急地來回踱步,眼睛一直盯着緊閉的房門。
屋内,阿月神色嚴肅地,将一隻銀色的長蟲從容思行掌心的傷口中慢慢引出。
那長蟲回到她的掌心,慢慢蜷縮成一團,失去了生命。
“你弟弟,沒事了。”
容晚玉聽見阿月的話,才猛地大口喘息起來,适才緊張到不知覺屏住了呼吸,也沒察覺。
“還好,你用解藥和銀針拖了些時間,又引出部分毒血。剩下的,隻需休養便可康複。”
阿月說完容思行的病情,十分冷漠地看了一眼站在容晚玉身側的遲不歸。
以她的醫術,自然看出了遲不歸的不适,但在她眼裡,除了平陽公主和明月郡主,旁人夠不着讓她費心。
容晚玉正想開口,讓阿月幫遲不歸瞧一瞧,卻被遲不歸料到一般,按住了肩膀。
“我沒事。”遲不歸沖着她微微搖了搖頭,雖面色不佳,但說話還算中氣充足。
“我不便在此逗留,需先回外院,若有需要,派人來尋我便是。”
說完,遲不歸從窗戶翻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容晚玉心亂如麻,先告誡了一番屋内的丫鬟不可提及遲不歸來過,隻能相信遲不歸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她也明白遲不歸的擔憂,不想将自己的病情暴露給并不熟悉的阿月。
“阿月,我明明給行哥兒用了對症的解藥,為何他的毒還是沒壓制住?”
這是容晚玉最不解之處。
前世母親死于蕭姨娘的毒害,她銘記于心,重生後查遍醫書,根據症狀,早早調制好了解藥。
倒也沒想到真會派上用場,隻是想慰藉無法挽救母親的痛楚。
阿月讓她拿來解藥,還有剩下的點心殘渣,辨别了一番解釋道,“毒藥,加了一些用料,所以藥效不夠。”
容思行身體經此折騰,需慢慢調養,好在到底命是保住了。
“開門。”
容晚玉摸了摸容思行的臉頰,擦幹臉上的淚,站了起來。
門被從内打開,容束和鐘宜沛立刻奔了進來。
鐘宜沛直接撲倒在了床邊,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去探容思行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氣息,才松了口氣。
容束則還算鎮定,沖着阿月拱了拱手,“多謝公主義舉,派姑娘來替我兒治病,容某不甚感激......”
阿月最不耐煩與人打交道,回身隻和容晚玉說了一聲,便離開了容府,留容束有些尴尬地呆在了原地。
“行兒如何了?”
“沒死。”容晚玉對着容束,一改此前的敬意,言語冷淡又生硬,“蕭姨娘在何處?”
容束已經從馬聰嘴裡得知了前因後果,此時又是生氣,又是尴尬,“她......動了胎氣,提前發作,正在生産。”
“母親,行哥兒就拜托你了。”容晚玉對着鐘宜沛俯身一拜,拂袖往屋外走去,不忘叫上容束。
“既如此,女兒便同父親一道,去看看蕭姨娘吧。”
且說,環兒帶了人,同馬聰一起,尋去怪石林,去捉蕭姨娘。
去的時候,隻見原地還有些點心殘渣,以及帶着腥臭味的血迹。
循着血迹一路尋去,一直到松鶴院附近才消失不見。
環兒隻能折回玉雨苑,向容晚玉禀報,剛好和回家的容束撞上,一行人匆匆趕回了玉雨苑。
容晚玉一邊大步流星地往松鶴院去,一邊聽環兒說了事情經過。
蕭姨娘能對行哥兒痛下殺手,定是知曉自己難過産子一關,想要最後拼上力氣,替腹中的孩子掃清障礙。
此時提前生産,自然也隻能尋老夫人幫忙。
等容晚玉和容束趕到松鶴院,老夫人正笑得見牙不見眼,看見容束,還十分高興地沖他招手。
“楚楚生了,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蕭楚楚人呢?”容束此時卻無暇顧及新生的孩子,連名帶姓地問道。
祖母正因新生的孫兒高興,沒察覺父女倆的情緒有異,不甚在意地指了指裡屋。
“在屋内躺着呢,穩婆說有些出血,你就别去......诶,回來!晚丫頭,你跟着去湊什麼熱鬧!”
還沒說完,容束和容晚玉已經先後進了裡屋。
于嬷嬷則直接守住了房門,不讓松鶴院的人去打擾。
一進屋,容晚玉就聞到了極其濃烈的血腥味。
蕭姨娘是意外早産,松鶴院更沒有為她準備産房,此時屋内一片狼藉。
孩子生下來後,便被祖母抱走,屋内隻剩下蕭姨娘一人,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
容晚玉捏着銀針上前,看見蕭姨娘已經開始渙散的瞳孔,直接紮在了幾處要穴。
這針法叫法直白,名為回光返照,可讓人強留一口氣,撐過一刻鐘才消散。
得知蕭姨娘又一次對行哥兒下手,容束的心中自然是無邊憤怒,可當他進屋,見到蕭姨娘為自己生子而瀕死的模樣,他又浮起一抹憐惜。
容晚玉讓蕭姨娘多活這一口氣,便是要斷了容束的這點子憐惜之情。
“人死如燈滅,有些事,還是在死之前說清楚的好。”
容晚玉見蕭姨娘的瞳孔轉動,定在自己的臉上,才收手起身,言語沒有憤怒,隻有無盡的悲涼。
“父親可知道,行哥兒中的什麼毒?”
容束不忍見蕭姨娘瀕t死的模樣,微微側目,忍不住勸說。
“為父知道,蕭楚楚對不起你們姐弟......可她已是将死之人,晚丫頭,全了她的體面吧。”
“體面?”容晚玉仿佛聽見什麼笑話一般,抽動着肩膀,笑聲讓人悚然。
她最後站定在原地,看向容束的眼神裡帶着一絲譏諷。
“行哥兒中的,是和母親一樣的毒。蕭楚楚要體面,那我母親呢?她身為侯府嫡女,嫁入容府,替你生兒育女,替你操持内外,還要容許你娶青梅竹馬的表妹為妾,最後卻中毒而亡。父親,我母親的體面,你又放在何處!”
句句诘問,字字錐心。
容束隻覺得自己一陣耳鳴,容晚玉的話忽遠忽近,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紮進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