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飄樓對面的茶舍雅間,田首輔和二皇子對坐品茗。
田首輔看着窗外的香飄樓,撚須一笑,“真是熱鬧。”
比起田首輔的氣定神閑,二皇子的眼裡則滿是憎惡,重重地将茶杯擱在了桌上,濺出一片茶水。
“這容家不識好歹,甯願将女兒嫁給一寒門出身的狀元也不嫁于本皇子便算了。竟然還敢對柳家下手,實在可惡。”
“殿下莫急。”田首輔提起茶壺,重新給二皇子續上茶水。
“單論一個容家,如何有這等魄力和本事?從前,咱們這位容侍郎,可是把中庸二字刻進骨子裡的。”
二皇子聞言微斂怒意,恢複了平日那副僞善面孔,沖着田首輔拱手一拜,“還望田相指點。”
田首輔虛扶一把,爾後娓娓道來。
“殿下細思,衆人皆知,這遲不歸是四殿下在青州結識的好友,而四殿下又一貫以太子馬首是瞻。此番容家婚事,先由四皇子跳出來吸引火力,暗中再讓遲不歸趁着殿試向陛下請婚,可謂是天衣無縫。”
“田相的意思......此事,還是太子所為?”二皇子躊躇複問,得到的是田首輔高深莫測的笑意。
太子和二皇子本就勢同水火,如今眼看愈演愈烈,已要走上生死之争。
二皇子先是與田相密謀一番,針對太子一黨的新一輪計謀。
最後看着從香飄樓相伴走出來的容晚玉和遲不歸,隻覺得格外刺眼,眼神陰翳地盯着遲不歸。
“還有一事,要托付田相。”
田首輔順着他的眼神望去,十分上道,搶先應下此事,“老臣明白殿下所言,此番定然讓此子南下難回。”
送行宴散,遲不歸單獨留住了容晚玉,“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容晚玉也不問去處,直接點頭答應,讓秋扇回府知會一聲母親,便和遲不歸一道上了馬車。
“等等。”馬車外忽然傳來了阿月的聲音。
遲不歸撩開車簾,見是阿月主動側身,以為她要和容晚玉再說些什麼。
不料阿月卻給他遞了一個瓷瓶,“解毒的,你既要娶她,就别死在外面。”
“拿着吧,阿月對毒的了解可比我強多了。”容晚玉笑着讓遲不歸接下,知曉阿月對自己的心意,伸手輕輕捏了捏阿月的臉頰。
“改日做東再請你一回。”
以兩人如今的關系,将謝字挂在嘴邊,反倒是生疏了。
“你以為我是趙雅茹呢?”阿月擺擺手,一臉不受意,“走吧,不耽誤你倆。”
遲不歸認真道謝一番,将瓷瓶放入懷中,馬車複行,他側首和容晚玉說着話。
兩人說說笑笑,沒有注意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從瓷瓶口中爬了出來,慢慢挪到了遲不歸的後脖頸處。
遲不歸隻覺得有些癢意一閃而過,伸手沒摸到什麼遍作罷,不知自己的後脖頸處多了一顆朱砂痣。
馬車一路行往京郊,到了一處低矮的山腰停下。
遲不歸先跳下馬車,再伸手穩穩地扶容晚玉下了車,就這樣牽着她,跨過野花漫漫,走到了一塊無名碑前。
那是一方矮矮的石碑,石碑上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刻字和花紋。
“這是?”容晚玉看着無名碑不解道。
遲不歸先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再伸手拂去那石碑上的灰塵,“是我的至親之冢。”
容晚玉聞言一愣,想起遲不歸似乎隻提起過他的母親,那此碑多半是為父親設立。
見碑後平實,便知無棺椁,多半是設的衣冠冢,這說明遲不歸的父親,定然不是病故,多半是橫禍。
“你早說,我便備些香火帶上,如此空着手來見長輩,多有失禮。”
遲不歸看着容晚玉認真地模樣,覺得心下一暖,她沒有問詢自己其中緣由,還惦念着見長輩失禮,可見對自己的用心之深。
“此處不便用香火,帶你來,隻是想讓他...見見你。”
遲不歸松開容晚玉的手,撩開衣袍跪在了無名碑前,“先靈容聞,不孝子今日攜妻拜會,前生多艱,後生難望,唯願先靈,護佑我妻,長樂無憂。”
不是未婚妻,而是我妻。
容晚玉看着遲不歸的冠發,心頭一動,也學着他的樣子跪了下來。
“公公容禀,兒媳容氏初次拜見,未全大禮,請您見諒。兒媳不得伴不歸前生,但許以後,執子手共白頭,也望您老在天之靈,護佑不歸安康無虞。”
說完,便按見長輩的大禮,連磕三個響頭。
遲不歸看着她雙目緊閉,口中喃喃有詞的虔誠模樣,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充實。
待容晚玉禮畢,遲不歸拿出手帕幫容晚玉擦去額頭上的灰塵,牽着她站了起來,然後讓清風從馬車上拿來了一個份量十足的木盒。
“這裡面裝了什麼,沉甸甸的?”清風直接将木盒交給了容晚玉,容晚玉掂了掂重量,十分好奇。
遲不歸笑着給她了一把鑰匙,然後接過木箱抱着,“你自己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
容晚玉利索地打開木箱,看見的是滿滿當當的紙張,拿起第一張看了一眼,很快又拿起第二張,如此看下去,一雙鹿眸睜得溜圓。
這裡面,簡而言之,是遲不歸的家當。
讓容晚玉吃驚的,是這份家當的份量。
她自己如今經營着花容閣和石蘊堂,又和舅舅合作運糧的生意,自覺也是個京城小富婆了。
但是在遲不歸這一箱子面前,隻覺得小巫見大巫了。
“酒樓、茶館、當鋪、馬行......你這生意做得也太廣了吧?”容晚玉忍不住開口吐槽。
除了這些店鋪,還有不少莊子,連京城中的宅邸,都不止一棟。
遲不歸看她拿起了京城宅邸的房契,随口道,“這些宅子,你閑暇時可去看看,若有喜歡的,便選一處作咱們成婚後的住處。若都不合心意,便去随意一家商鋪支取銀錢,買一個自己喜歡的宅子。”
遲不歸的大手筆讓容晚玉有些合不攏嘴,說好的寒門書生呢,說好的寒窗苦讀呢?
看着容晚玉陷入迷糊的模樣,遲不歸實在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在她耳邊輕笑一聲。
“在碑前,阿晚已經承認于我為妻,我便隻能辛苦阿晚,提前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