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容晚玉點亮燭火,拿來柔軟的靠枕,貼心地墊在阿月背後,讓她能更舒适一些。
阿月擡頭,借着燭火,看見容晚玉微紅的眼眶,輕聲問道,“你哭過,發生了何事?”
雖容晚玉已打定主意,尋平陽長公主,為自己引薦,面見皇帝,遞呈田首輔的罪證,但她心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平陽公主幫自己這個忙。
帝心難測,伴君如伴虎,越是離皇帝更親近的人,越明白這個道理。
如平陽長公主,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享有無上君恩,但也并非隻有這些流于表面的享受。
當初和永義侯大軍一同北伐的平陽長公主,戰事平定後,生養郡主,留駐京都,已經許久沒有再過手軍事,手頭隻留下了一支她自己組建的娘子軍,規模并不大。
如今知曉永義侯的過往,容晚玉更認定,平陽長公主如今看似安逸的榮華富貴,也是放棄了諸多而換來的。
南巡之事,牽扯衆多,平陽長公主無論是否會相助,容晚玉都要勉力一試。
“我想尋公主幫我一個忙。”容晚玉說了一下午的話,嗓音有些喑啞,略清了清嗓子。
“田首輔帶不歸的屍體回朝,言不歸南巡貪墨有罪,我不信,想要讓此事清白。”
阿月得聞此事,微微睜大雙眼,顯然也十分吃驚,聯想到這幾日容晚玉的異常之舉,心道難怪,伸手覆在容晚玉的手上。
“我能做些什麼?”
沒有多餘的問詢,也沒有安慰,而是直言不諱。
也許是澧朝的言語對阿月來說始終有一層隔膜,她的話一向不多,比起說,更願意直接行動。
兩人的情誼,從一開始因醫術結緣,到現在經曆生死t,分享秘密,已然引為知己。
阿月主動開口,讓容晚玉沉甸甸的心松了一分,她用另一隻手覆蓋住阿月略顯冰涼的手,定定道,“我需要平陽公主引薦面聖,與其乞求公主的可憐,我更想公平交易。”
身份權勢,容晚玉難以和平陽長公主論公平二字。
若說,她有什麼資格可以和平陽公主談條件,那便是她的一身絕妙醫術。
阿月懂得容晚玉的意思,略思忖,将放在枕頭下的那把匕首拿出來,交給了容晚玉。
“郡主的身子骨,你應該多少知曉了一些。這麼多年,我雖用盡方法替郡主調理,但收效甚微……如果是你,想來也許能有成效。”
阿月交給容晚玉的,不僅僅是一個醫治郡主的機會,更是将自己立身之本,讓渡給了容晚玉。
要知道,她身為北域異族的俘虜,能留在公主府多年,便是因為對郡主有救命之恩。
多年的相伴,讓明月郡主對阿月有十足的依賴,這份依賴也是讓阿月在公主府可以昂首做人的本錢。
容晚玉初見明月郡主,就察覺到她身子有異,但無論是平陽公主還是阿月,似乎都很防備他人給郡主治病,容晚玉也不能貿然毛遂自薦。
有了阿月的引薦,此事便大不一樣了。
容晚玉心中感動,也不願白白相受此恩,看着阿月道,“你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以為,你我之間,可以不談交易。”阿月難得說了句玩笑話,擡起手,點了點容晚玉的額頭。
“刮骨香能解決,你已幫我了結此生夙願。這是我生來背負的罪孽,晚玉,你已助我良多。”
次日一早,容晚玉讓秋扇回家取了一件東西,再帶上阿月給的匕首,登門拜訪公主府。
前來引路的,還是此前見過面的嬷嬷,對容晚玉很是有禮,見容晚玉抱着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子,立刻讓人去接手。
“容姑娘,請随老奴來。”
才踏入内院,一抹如煙霞一般的身影就朝着容晚玉飛撲而來。
在周遭下人的驚呼中,容晚玉穩穩地接住了明月郡主,伸手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尖。
明月郡主聳了聳鼻尖,并不在意容晚玉的舉動,而是抓住她的裙子,仰頭問她,“阿月呢?”
“阿月的病已經好了,隻是還需要休養一段時日。”容晚玉半蹲下身,和明月郡主平視,拿出那把匕首給她。
“但阿月不放心郡主,擔心郡主沒有好好吃藥,讓我來看一看郡主是否安泰。”
“我有!”明月生怕容晚玉給阿月說自己的壞話,站直了身子,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近來嬷嬷們還說我長高了呢,不信你比一比。”
明月郡主是生而有缺,後天難以彌補,身量自然也沒有多大變化,不過是嬷嬷哄她的話罷了。
但容晚玉還是伸出手認真地比量了一番,“是長高了,苦苦的藥郡主吃多了也厭煩,再吃些甜甜的藥,定然會長得更高。”
“藥有甜甜的嗎?”自幼喝藥如飲水一般的明月郡主一臉狐疑。
嬷嬷見時日不早,不禁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郡主,公主還等着接見容姑娘呢。”
雖然平陽長公主平日對明月郡主是捧在掌心裡疼愛,但也不缺為母的威嚴。
聞言,明月郡主乖乖松開手,被丫鬟拉着離開了。
離開前,還不忘一步三回頭的叮囑容晚玉,“你要好好照顧阿月,讓她快些康愈哦。”
“一定。”
經過小小插曲,容晚玉仿佛輕松了不少,見到平陽長公主時,照例行禮問安,沒有半點差錯。
“起來吧。”平陽依舊一副慵懶模樣,躺在一堆華貴緞褥裡,儀态萬千,看了一眼容晚玉身後抱着長長木盒的下人,勾起嘴角。
“怎的,有事求本宮?”
容晚玉緩緩起身,将那木盒打開,露出了裡面被保存完好的赤金長弓。
那是春獵時,容晚玉就了四皇子後,平陽賞賜之物。
“回公主的話,臣女前來,是為了和公主做一樁交易。”
容晚玉說完,又從懷中拿出那把鑲滿奇石的匕首,雙手呈上。
“臣女願以醫治郡主康愈為由,請公主助臣女一臂之力。”
聽見容晚玉提起明月郡主,平陽長公主慢慢收斂了笑意。
忽然她坐直了身子,将手邊的東西全數揮倒在價值不菲的地毯上,一屋子的下人立刻齊齊跪下,畢恭畢敬。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同本宮論條件?還敢拿郡主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