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朝開國皇帝曾寄身于寺廟,世代相傳,便有了澧朝重佛的習俗,舉國上下寺廟衆多。
京城每年冬月,左近的寺廟便會舉辦盛大的廟會,所得善款全數捐給貧苦百姓,各大世家也會在此時參與盛會,并捐銀捐物,祈福消災。
每當這時候,朝中官員都會有五日的去寒假,容府也會在這時候舉家往寺廟去小住幾日。
“父親,今歲廟會上所捐銀錢衣物等已經安排妥當,還在京郊設了幾處粥棚施粥,所用在冊,請父親過目。”
容晚玉雙手呈上冊子,容束接過來一一過目,滿意地點頭,捋了捋胡須。
“甚好,晚兒如今不僅府内的事料理得當,這府外的也分毫不差,真是大姑娘了。”
“父親謬贊了。”容晚玉淺淺一笑,“還有一事,女兒需請示父親的意思。往年參加廟會,總是咱們一家人前去,如今姨娘和二妹妹還在禁足......“
提起這事,容束的神情有些尴尬。
昨夜他得知蕭姨娘的胎有恙,匆忙趕去,蕭姨娘聲淚俱下,口口聲聲都是思念與愧疚。
“楚楚知道,作為母親,沒能教好女兒,是楚楚的不是。表哥所罰都是為了楚楚和沁兒好。但楚楚就是覺得害怕,害怕表哥不要楚楚了。”
蕭姨娘躺在容束的懷裡,眼淚順着臉頰落在了他的衣衫上,氤濕了一大片,“這些天楚楚一直做噩夢,夢見在家鄉,從鄉親口裡得知表哥大喜的消息,每每哭醒,都慶幸,還好,還好如今在表哥的身邊,哪怕是妾,楚楚也心滿意足......”
容束聽到這番傾情之語,難免動容,面露愧疚,替蕭姨娘擦去了淚水,“當年的事,是我對你不住。我知曉你對我的一片真心,不也因此将内院交給了你?好了,莫哭了,才喝了安胎藥,仔細傷身。”
當年,容束中得探花,又有聖上親賜宅邸的恩榮,一時風頭無二,甚至蓋過了年近中旬的狀元,成了京城中有待嫁閨秀之家的香饽饽。
機緣巧合下,他得了永甯侯府嫡女的青睐,于寒門出t身的他而言,就是潑天富貴近在眼前,哪裡還顧得上家鄉還有定了親的表妹。
大婚前夕,表妹卻尋到了京城,哭着跪在他面前,不求名分,隻要能呆在他身邊。
容束怕拒絕表妹損害自己的名聲,又實在被那美人淚動了心腸,隻能求到了鐘宜湘的面前。
口口聲聲言自己隻愛鐘宜湘一人,表妹不過是長輩之約,孝字當前,兩廂為難。
如此,才讓蕭氏在大婚後半年進了家門,做了妾室。
這麼多年蕭氏在府中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樣,和出身大家,氣勢淩人的嫡妻相比,越發得容束憐惜。
“一直留在沁兒這,到底不便你安胎,還是回你的碧草院吧。”
容束抱起懷了身子的蕭氏,卻覺得毫不吃力,越發心疼,“你這雙身子的人,怎得如此單薄,可是沒有好好用飯?”
“楚楚多日不見表哥,日思夜想,寝食難安。”蕭姨娘将頭埋在容束的頸邊,吐氣如蘭,“今夜,表哥陪陪楚楚可好?”
就這麼回到碧草院,容束依言留宿,夜半也不知怎得,輾轉難眠,竟是對枕邊人起了春心,荒唐一夜。
幸而蕭姨娘知藥理,沒損了胎兒,此事也隻兩人知曉。
“父親,父親?”
見容束走神,容晚玉開口喚回,一臉誠摯,“姨娘和二妹妹雖此前犯錯,禁足日久,想來也真心悔過了。女兒想請父親準許此次廟會,也讓姨娘和二妹妹一同,一家人,總得團團圓圓才好。”
這話正合了容束的心意,也給了他一個台階,故作思量,半晌才點頭,“就按你的意思吧。”
"既然姨娘和二妹妹能去,那不如也帶上方姨娘和三妹妹吧。三妹妹如今年歲也大了些,還未出過府呢。“
緊跟其後,容晚玉又笑着添上了兩人。
方姨娘是容束成婚三年後,上司送來的美妾,身家清白,脾性也算柔順。
初入府時,容束也算頗有興緻,因此與方姨娘得了一個和行哥兒差半歲的女兒。
不過有蕭姨娘從中作梗,容束漸漸的對方姨娘失了興趣,幾乎将母女二人忘在了腦後,一年到頭,難得去看望一回。
“這些小事你安排便是。”容束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并不放在心上。
從書房出來,容晚玉又讓秋扇去裁衣坊取了東西,再往方姨娘所住的碧絲院去。
早在容晚玉落水時候,方姨娘就差人送來過東西,隻是一疊厚襪子,不起眼的很,但容晚玉知道,這是她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兒了。
蕭姨娘管家時,對方姨娘母女多有苛待,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讓容晚玉仿佛看到了前世被棄如敝履的自己。
她執掌中饋後,提高了碧絲院的份例,降了碧草院的,除了蕭姨娘因懷孕多一份外,相差無幾。
方姨娘知曉後,便想要來道謝,女兒容秀玉卻感染了風寒,這才一直未見。
剛入碧絲院,容晚玉便覺察到一陣冷寒。
這處院落位置偏僻,花草樹木也格外稀少,打掃得倒是幹淨。
方姨娘站在門口,瞧見了容晚玉的身影,立刻提着裙擺上前問禮,腰深深地彎了下去,“妾方氏見過大小姐。”
“姨娘不必多禮,天寒地凍,咱們進屋裡說話吧。”容晚玉虛扶了一把,态度溫和,方姨娘卻依舊誠惶誠恐,矮了她半個頭,側在身後才進了屋。
屋内陳設簡單,甚至桌椅都有缺角的,被擦洗得發白,看着到還算敞亮。
方姨娘沒讓下人沾手,親自給容晚玉沏了茶,還有些不大自在,“妾這兒沒什麼好茶葉,大小姐您見諒。”
容晚玉适當地露出笑意,緩和氣氛,又讓秋扇把帶來的衣物放在了桌上,“這些是我讓他們新裁的衣裳,姨娘和三妹妹的都有。父親已經答應,此次出府,姨娘和三妹妹一并。”
“想來姨娘也有些時日未見父親了,總該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方姨娘聽見這話,眼眶和臉一并紅了起來,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又給容晚玉鞠了一躬,“妾多謝大小姐憐惜。”
容晚玉擺擺手,“我知曉姨娘這些年日子難熬,可是如今三妹妹也有六歲了,若被父親瞧不見,日後府中便無人知曉還有一個三小姐了。姨娘該早做打算才是。”
一番話推心置腹,方姨娘說不出一個不字,點頭如搗蒜。
“三妹妹的風寒好得如何了?”容晚玉揭過話,關心起了容秀玉。
“已經好全了,隻是妾怕她再被吹着,一直拘在屋裡。妾這就讓她出來給大小姐請安。”
“不必了,改日出府有時間同三妹妹說話。”容晚玉起身告辭。
出了屋子,偏房的窗戶上露出了一個毛乎乎的腦袋,還有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容晚玉察覺到目光,一眼望去,隻見那小腦袋一下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