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雪下了一整夜,晨曦時才停,瑞雪兆豐年,都說是好兆頭。
沒有理不完的家事,沒有爾虞我詐鈎心鬥角,容晚玉縮在提前烘烤過,暖烘烘的蠶絲錦被裡,難得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時,坐在床上,迷糊了半晌才醒過神了,自己是在母親娘家侯府。
“姑娘醒了?”秋扇聽見動靜,端着溫熱的水進來,“已過了早膳的時辰了,廚房裡還備着吃食,奴婢這就讓人去給姑娘取來。”
容晚玉捧了一把水潑在臉上才清醒了些,一聽秋扇的話,去看刻漏,竟然是起得這麼晚,明明昨日還惦記着陪外祖母用早膳。
想起昨日那封信,容晚玉揉了揉額角,竟是難得失眠了。
秋扇打開窗戶通風,剛推開就呀了一聲,“這是誰放在這兒的?好巧的手藝。”
披散着長發,容晚玉好奇地上前,隻見窗台上擺了一排巴掌大的冰雕,雕的是十二生肖,每一個都活靈活現,憨态可掬。
容晚玉拿起第一個冰雕小老鼠,似是故意雕得胖乎乎,縮短了尾巴,看着并不可怕,連胡須都根根分明。
她一個個擺弄了一遍,凍得指尖通紅,怕屋内太暖和,又放回了窗台,卻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冰雕,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好似心頭愉悅許多。
“你去拿個盒子,裝起來,放在屋外,讓人仔細别拿了碰了。”容晚玉仔細叮囑了一番,再換上小姨昨夜送來的新衣。
一整套都是绯紅色的,裙子的顔色深些,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金魚,上面是件比甲,繡有百蝙暗紋,封邊用了柔軟的兔絨,外罩一件雪白狐裘。
頭面是外祖母所贈,一看便是出自京城中有銀子難買的老店,用極細的金絲掐成朱雀,墜有拇指大的明珠做墜,可謂是步步生輝。
“你去取我帶來的那雙繡鞋。”
鞋子她穿了遲不歸母親所贈的那雙,白梨如雪,和這一身紅衣,很是相配。
此行丫鬟裡,她獨留下了丹桂,丹桂是容府的家生子,還有一個母親在外院做活,正好母女二人新年團聚。
臨别前,她給了丹桂厚厚的紅封,丹桂磕頭謝恩,眼中含淚,說出來一段往事。
原來當初鐘宜湘還在的時候,丹桂娘親病重,鐘宜湘曾請了大夫幫忙看病,才留住了丹桂娘親的性命。
因此丹桂是自請入玉雨苑伺候的,也才會在容晚玉重病在床的時候,悉心照料,聽話地去請大夫,引容束入局。
沒有丹桂幫手,秋扇還覺得有些不習慣,見主子要出門,忙拿來了油紙傘擋風,“姑娘,咱們這時候是去?”
此時離午膳還早,府邸裡的下人多半被放了半日的假,正在歇息,偌大的侯府,安靜得很。
“遲先生初來侯府,怕有諸多不适,行哥兒年歲小不懂這些事,我該去看看才是。”容晚玉開口便是解釋,仿佛不是說給秋扇的,而是讓自己心安一般。
主仆二人一路踏雪到客院,隔着門廊已經瞧見遲不歸握着一卷書冊,立在寒梅之下。
他今日也是一身新衣,看款式多半還是出自母親之手,衣裳是緞面的,寶藍色,恰巧也是百蝠暗紋。
他少着鮮亮,如此一看,倒不像個做客的書生,更像這侯府裡的公子。
遲不歸餘光掃到一抹绯紅,回身見容晚玉站在廊下,少女初t長成,桃夭灼其華,一時沒移開視線。
“遲先生。”容晚玉不知不覺,步子慢了幾分,站定在他三步之遙,“換了住處,昨夜睡得可安好?”
“一夜無夢。”遲不歸斂垂目光,瞧見了容晚玉露出的鞋尖,是那雙白梨繡鞋,“多謝容小姐挂念。”
容晚玉想起自己剛剛敷粉時所見的青黑,有些牙癢癢,抑揚頓挫地哦了一聲,“先生好眠,難怪去做了梁上君子。”
遲不歸知她說的是窗台上的那些冰雕,昨夜從容思行口中得知容晚玉心情欠佳,恰逢大雪,夜半取冰做了十二生肖的冰雕,悄放在了她的窗台上。
此行說來逾矩,但見容晚玉面上帶着笑意,并未覺冒犯,他才彎了眉眼,“聽容少爺說,你昨日不愉,今日可好些了?”
容晚玉知曉果真是他的心思,有說不清的歡喜,輕輕嗯了一聲,又問道:“為何雕十二生肖?”
一陣寒風拂過,吹下片片梅瓣,遲不歸擡手,以衣袖替她遮擋落花,言帶三分寒香,“願容小姐年年勝意,年年歡愉。”
兩相對視,梅香迎懷,容晚玉忽地低頭,狐裘裡的手按在了心口,面紅勝梅,“也願先生,年年歲歲,喜樂安康。”
說完往後退了一步,言語有些慌亂,“今日還不大冷,這狐裘厚了些,我,我得回去換一件。一會兒,午膳見。”
見容晚玉匆匆離去,身後秋扇舉着傘險些沒跟上,一路念着姑娘慢些,小心腳下。
遲不歸拂袖落下一捧梅花,用書卷抵着額頭,吟出一句詩來,“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捧着披風的清風從裡屋出來,踮起腳裹在遲不歸身上,不解風情道:“這梅花開了快一個月了吧?公子可要剪些梅枝插瓶賞玩?”
适才那點柔情瞬時消散得幹幹淨淨,遲不歸看向清風的目光略帶無奈,用書卷敲了敲他的頭,“你父親把你交給我,還想着讓你也多念些書,我是有愧于伯父所托了。”
清風一頭霧水地摸了摸後腦勺,見主子搖搖頭往屋裡走,左右不定,“那公子,這梅枝剪不剪啊?”
半晌沒聽見主子回音,清風追着進了屋,卻見屋内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人。
那女子身着一身勁裝,顯得身材玲珑有緻,面上戴了狐狸面具,隻露出了一雙勾人的眼睛。
“公子,我家主人傳訊,京郊蘇家田莊出了人命,讓您速速前去,務必護住人證。”
遲不歸笑意不複,颔首應是,目送那女子踏窗而離,回身吩咐清風,“侯府午膳,你替我推了,便說是身子不适。容小姐當能替我轉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