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凝料定，在得到那些答案之前，金言溪定然不會殺她的。

　　哪怕曾經她當時一出生，他就想盡辦法讓恭瑜殺了她。

　　那時候的恨意定然會比現在更濃烈一些。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和白九凝的失蹤，他的情感上也在發生着變化。

　　而現在活生生的她就在他的面前。

　　他會更想得到答案。

　　白九凝想明白之後，才擡頭看他。

　　笑道。“你覺得呢？”

　　金言溪不答反而自己轉移了話題，還找了白九凝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又看到白九凝沒有吃完的食物。“這些東西好吃嗎？”

　　白九凝看了一眼那些剩下的食物。“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我不能吃這些食物，自從那次受傷後，師姐你就不許我吃這些東西了，你說吃了會死的……”

　　金言溪伸手摸摸自己的腹部。

　　白九凝一愣。

　　又将食物給收了回來，先不說她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但就是他的這個狀态，的确……好像不能吃正常食物吧。

　　畢竟身體的部件都不完整。

　　吃下去在哪裡消化？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她在想什麼，這又不是正常的普通世界，有些奇怪玄幻的事情，很正常。

　　“你想看看，我身體是什麼樣嗎？”就在白九凝郁悶的時候，金言溪又突然很有興緻地問白九凝。

　　白九凝還沒有回答，就聽到他冷笑。

　　“忘記了，師姐很讨厭我這樣的身體，自從我受傷之後，師姐連觸碰我都不願。”

　　他邊說邊用手指撫過自己的腹部。“其實除了這裡醜了點，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

　　“沒有被師姐關起來之前，這裡也是正常的模樣呢。”

　　“隻不過後來，我被關起來了，我在等待師姐來找的時候，日日都撕扯着這裡，才将這裡給扯壞了，後來又腐爛了……所以才變醜的。”

　　白九凝聽到他聲音裡的悲傷和無助。

　　他的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幽怖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然後也不等白九凝反應過來，他自己扯開了衣服，露出那個兇膛和腹部的模樣。

　　已經隻剩下骨頭了。

　　透過他的骨頭和那絲絲腐爛的肉，可以見到躲在裡面的人形玩偶……

　　鮮豔的血色浸出腐肉，他像是察覺不到粘膩的觸感。

　　呈現出一種麻木。

　　人形玩偶像是吃飽了，此時是閉着眼睛的。

　　“師姐，醜嗎？”金言溪露出一個笑來，面色蒼白，帶着些病态。

　　這一次白九凝卻隻是皺了眉。

　　這個人……

　　他是想吓她嗎？

　　處處充滿着惡劣的挑釁，可是明明那麼悲傷。

　　白九凝沒忍住伸手撫了一下他的腹部。“不疼嗎？”

　　明顯這裡恢複的能力不弱的，可是他卻讓這裡呈現出一直在流血腐爛的狀态，這說明他自己也讨厭自己這樣。

　　所以不停地想要反抗。

　　可惜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像是對這無力的人生，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

　　除了一天天的憎恨，以及傷害自己，他能做的就是找這個師姐報仇。

　　被白九凝碰到腹部，金言溪整個人都僵住了。

　　白九凝看到，他的手還在發抖。

　　白九凝收回手時，看到他的眼睛都是紅的。

　　“不要試圖用這幾句好話，讓我原諒你，我不可能原諒你，我要你痛苦的死去，失去一切……”

　　金言溪突然吼了一聲。

　　白九凝看着金言溪發瘋。

　　淡淡然道。“大陣起，我們都要死，你自己都要陪葬，而我與我心愛之人死在一起，我并不覺得怕。”

　　“我也從來不覺得死亡是一t件可怕的事情，隻要與我心愛之人，與我的知己好友在一起，做什麼都不怕。”

　　“那你呢？”

　　很輕很輕的聲音。

　　沒有故意。

　　沒有挑釁，也沒有嘲諷。

　　隻是這麼一句。

　　“為什麼要為那個仙人報仇？”白九凝見金言溪失神，追問了一句。

　　“是因為是他救了你？”

　　“可是他救你的時候，真是想要讓你毀了一切嗎？”

　　“仙人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拯救西州而來的嗎？”

　　這些全是白九凝的猜測，她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樣的，隻能根據已知的信息猜測。

　　有些事情不逼一逼，金言溪一定不肯說的。

　　金言溪聽了這些話更沉默了。

　　白九凝卻在一邊幫他的衣服給整理好了，一邊整理一邊溫柔的說道。“當年你與你師姐的事情，我的确不清楚，也不知道。”

　　“你說我就是你的師姐，雖然我記不得了，但是你可以将我當成你的師姐。”

　　“那你可以告訴師姐，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白九凝自問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溫柔過了，也不知道對他有沒有用。

　　金言溪本來沉默着，卻突然暴走，一把推開白九凝。

　　好在白九凝一直在防備，及時向後空翻了好幾下，才停下來，她又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然後就聽到金言溪的聲音。

　　“是，仙人那麼好的一個人，卻要被這群小人害死。”

　　“這些人都應該死。”

　　“都應該死。”

　　金言溪大吼了幾聲。

　　“是他把我挖出來的，看到我的模樣，他也不害怕，隻是讓我好好地在地陵生活着，等養好傷，再出去……”

　　“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他心懷蒼生，一心隻想救人，可是他換來的是什麼？”

　　“那群小人，害死了他不夠，還要奪走他的寶物，搶走他所有的一切。”

　　“他那麼好，卻死了。”

　　“孤獨地死在這地陵裡，他不許我去見他最後一面，臨死前還叫我好好生活，還叫我忘記那些仇恨。”

　　“可是我做不到。”

　　“為什麼好人，都得不到好報。”

　　“為什麼我明明什麼壞事也沒有做，我卻要被埋在這裡？既然這世道不公，既然沒有一個好人，那麼大家就一起去死。”

　　“一了百了。”

　　金言溪咬着牙，看着白九凝。

　　雙眼紅腫，他流不出眼淚，隻能這樣死死地盯着白九凝。

　　這一瞬間，白九凝居然能共情他的感覺。

　　所以她什麼也沒有說。

　　世道不公，世人大多自私。

　　就是她也是如此。

　　可這就是人性。

　　“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這樣的世道，為什麼還要存在……”

　　金言溪對着白九凝吼道。

　　白九凝看着他，歎氣。

　　“人性有惡就有善，我曾經在逃亡半路被一村陌生的人相救，在遇到比他們還要強大的人時，他們沒有選擇抛棄我，還為了救我，全死在那個惡人手裡。”

　　“我那時候也恨世道不公。”

　　“我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卻一再被人抛棄……還要經曆那麼多痛苦。”

　　“可是有時候，在這樣黑暗的時候，你總能看到有些人，哪怕他們很弱小，可是他們又總能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們會出手相救，他們會為了别人犧牲自己，就像一束光在照亮着别人。”

　　“那句話怎麼說？”

　　“這個世界破破爛爛，卻總有人在縫縫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