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溫知夏未曾想過,他們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顧平生最後是怎麼處理的,溫知夏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即使深沉如同血脈親情,也會消失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中。
當他們設局,把她當做可以換成金錢的貨物,她從心底裡,就已經跟他們再無關系。
溫知夏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掠過,之後淡淡的移開,她說:“溫家養育我的錢,我早已經數倍還回去,以後,就不用再見了。”
不是所有的生下孩子的男女,都可以擔得起“父母”的稱呼。
見她要走,溫母伸出手,猛然握住她的胳膊,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溫知夏沉靜的跟她對視,溫母始終沒有松手的意思,而溫知夏也做不出把家事拿出來在大街上争吵的事情。
兩人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坐下。
環境清雅,環繞着輕揚的音樂,但溫知夏的心情卻算不上好。
“……我知道你不想要見到我跟你爸中的任何人,但我現在也是實在走投無路,我跟你爸都沒有工作,雖然顧平生還上了那一部分賭債,但是我們依然沒有任何的收入來源……”
溫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着自己艱難的處境,可溫知夏卻生不出任何的同情或者難過。
“你們現在住的房子就算是緊急出售,賣出去兩百萬都沒有問題,足夠你們換一套小房子後養老。”
說白了,不過是想要維持現在大手大腳的花銷,更不願意放棄她這一棵搖錢樹。
果然,提到房子,溫母的臉色變了下:“這房子怎麼能賣!我是說……有房子在t,你跟了川不管什麼時候回來,都能有個家。而且你現在怎麼說都是大集團的總裁夫人,娘家怎麼能住個小房子,傳出去讓人家笑話,你說是不是?”
“我不會再回去。”溫知夏淡淡開口。
溫母:“你這是什麼意思,還真的跟自己的父母生氣?我們如果不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就可以一而再的販賣自己的女兒?!”溫知夏的聲音拔高,瞬息間卻又冷靜下來,“算了,這些事情我不想要再提。如果你來,是想要從我這裡拿錢,我可以了當的告訴你,我今後不會再你們一分錢。你們的親情稱斤論兩的賣,這些年我也都買完了。”
溫母見她軟硬不吃,怒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無情的女兒!指使自己的丈夫切斷自己親生父親的手指,趕走自己的親弟弟,這就是你做的好事!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她所控訴的事情,溫知夏并不知道,因為溫了川什麼都沒有說。
乍然聽到,她頓了一下,随後也反應過來,這是顧平生的手筆。
“大概,冷血這種事情,也會遺傳。”她攪動着咖啡杯,冷淡道。
要不然,怎麼聽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被斷了一根手指,她竟然會沒有半分的心疼呢。
“好好好好,果然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溫母連說了四個“好”字,之後,憤怒中拿起手邊的水潑在她的身上,“會有你來求我們的一天!”
這就是她的親人,對她比仇人更甚。
溫知夏蔥白的指尖點在咖啡杯上,倘若是換一個人,她多半會原封不動的潑回去。可不巧的是,面前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可以言語間強硬,卻不能在肢體上跟她發生任何的沖突。
因為是她母親。
溫母站起身,一把将身後的椅子推倒,發生巨大的響聲之後離開。
店員聽到動靜看過來,看到溫知夏身上的水漬後,遞上紙巾:“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溫知夏搖了搖頭:“沒事,洗手間在什麼地方?”
店員指了指:“前面走到頭左拐。”
溫知夏道謝,卻在走了兩步之後,冤家路窄的遇到了汪海瓊。
或者準确一點說,是汪海瓊主動朝她這邊走過來,手上還挽着一個梳着三七側背頭的中年男人,雖然說不上是腦滿腸肥,但明明隻是五五分的身材,偏偏要做出型男的模樣,無端的就給人一種油膩的感覺。
“軒城,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小溫總,不,現在應該說是顧太太——溫知夏。顧太太現在可是做成了大多數女人最羨慕的生活,不需要事業,也不需要賺錢,隻要在家裡伺候好自己的男人,就什麼都有了。”汪海瓊介紹,卻是話裡有話。
溫知夏隻當是沒有聽出來她言語間的嘲諷,眸光很淡,沒有過多的神情流露。
“這位是臨西集團最年輕的董事——鄭軒城。”汪海瓊介紹身邊的男人。
臨西集團溫知夏雖然不曾打過交道,但也多少聽聞過。
鄭軒城看着她清豔的面容,主動伸出手,“原來是小溫總,百聞不如一見。”
他的目光,讓溫知夏有些不舒服,疏離的指尖交握,全了陌生人之間的禮儀。
鄭軒城在她把手給收回去之後,撚了撚自己的指尖,“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跟溫小姐有過一面之緣?”
似是搭腔的言論,讓汪海瓊看向溫知夏的時候,帶上了些許的敵意,像是不滿她搶走了自己鈎子上的男人。
“鄭董事許是認錯了,我們并未見過。”溫知夏并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我還有事,借過。”
兩人正好擋住她的去路。
在她走向洗手間之後,鄭軒城還在看着她的背影。
“就這麼好看?眼珠子都恨不能貼在她的身上。”汪海瓊在他的兇口錘了一下,與其說是在生氣,倒不如說是在打情罵俏。
而鄭軒城顯然也很吃她這一套,握住她的手,放在嘴上親吻:“哪有寶貝你好看,尤其是在床上,你是我見過最浪的。”
“讨厭~~”
“這個溫知夏,你了解多少?”在兩人坐下之後,鄭軒城又把話題繞到了溫知夏的身上。
汪海瓊有些生氣的模樣,“我勸你最好不要打什麼主意,她可是顧平生名正言順的妻子。”
即使顧平生如今在外面養着女人,可這并不代表他能容許其他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上一次在花父的壽宴上,汪海瓊便已經用實踐證明。
“看你說的,我有了你,怎麼還會有其他的心思,隻是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剛才跟她在一起的那個老女人又是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鄭軒城很難将兩人聯系在一起。
汪海瓊随口說道:“好像是她那個吸血鬼的媽吧。”
這件事情汪海瓊也是偶然得知,當年溫知夏還在顧夏集團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曾經找上門鬧過。
鄭軒城聞言,眼睛快速的轉動了下,像是猛然想起來什麼,隻是尚未确定,“溫知夏跟自己的母親看樣子關系并不融洽。”
這話汪海瓊并沒有接,“從我們坐下開始,你左一句溫知夏,右一句溫知夏,你真的看上她了?”
鄭軒城坐到她這一邊,把人抱在懷中親吻,“你看你就是喜歡亂想,我有你這個小妖精怎麼還會看上其他的女人,我去一趟洗手間,回來帶你去逛街。”
汪海瓊握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走:“逛街有什麼意思,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幫我跟銀行做個中間人,助我拿下那筆貸款,這件事情你已經拖了一個星期了。”
凡是涉及利益,床上談的再好,隻要合同沒簽,都不能真的作數。
鄭軒城拍拍她的手背,推開她的手:“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直都記在心上,等我回來,咱們再說。”
汪海瓊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握緊了手掌:“老東西,隻想要吃肉不想要吐點血,哪有這麼輕易的事情。”
她的床,可不是那麼好下的。
“我就說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
在溫知夏從洗手間出來,正好碰上走過來的鄭軒城,鄭軒城說道。
溫知夏掀眸,視線掃過,沒有打算跟他過多交流的意思。
“九年前,華沙地下娛樂城,小溫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在溫知夏要離開之時,鄭軒城忽然開口問道。
九年前,華沙地下娛樂城……
這幾個字宛如是魔咒,讓溫知夏定在原地。
“說來也是巧,九年前聽說華沙進了一批新貨,跟朋友一起好奇的去觀望。那次的新貨,果真不枉我延遲了一個重要的見面,裡面有個女孩兒,穿着白裙子,唇紅齒白,像是等待男人采摘的蓓蕾,隻能澆灌,就會展開讓人心顫的花蕊。”
好的上乘貨色,該幹淨的跟水晶一般,自然會引起不少人的惦記。
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足夠讓人心中一顫,身體一緊。
溫知夏緘默着,未曾開口。
而鄭軒城似乎也不需要她開口,站在她面前,眼神似追憶也似癡然:“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來,好像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的注意力落在溫知夏的身上,對着她清冷的面容,說道:“而你身上跟她有着一樣的味道。”
他尋覓這個味道,尋覓了多年。
他想要撩起她的頭發,被溫知夏躲開。
鄭軒城露出黃牙,“如果堂堂顧總知道自己的妻子,曾經當過坐台小姐,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溫知夏半垂下的眼眸,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鄭董事,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我可以告你诽謗。”
鄭軒城似乎對她說出這樣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像是有恃無恐的模樣,“那到時候,關于小溫總的事情,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
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尤其是溫知夏這種需要男人養的菟絲花,這是鄭軒城敢找上來的根本原因,他不認為,溫知夏敢把這件事情捅破,丢掉自己現在擁有的優渥生活。
他從汪海瓊那裡得到了一知半解的回答,便理所當然的将她擺在了花瓶的位置上。
溫知夏沉默,她微微垂下眉眼俏生生的站立在那裡,無端的就帶着惹人憐愛的氣息,這也就給了鄭軒城想要一償夙願的心思,他掏出一張酒店前台的名片:“明天我在這裡等你。”
她沒接,他便堂而皇之的打開她的包,将卡片放進去,臨了撚起她的頭發,深深的嗅了一口:“當年,為你花了那麼多錢,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無論是她如今長成的模樣,還是她顧夏集團總裁夫人的名号,能跟這樣的美人春風一度,都足夠讓他心潮澎湃。
“我怎麼确定,我赴約之後,鄭董事不會持續的拿這件事情威脅我?”溫知夏清清豔豔的開口。
這話便是已然有了服軟的迹象,鄭軒城:“你放心,這t點誠信我還是有的。”
誠信?
溫知夏覺得這或許該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這種人,跟她講誠信?
真是嚴絲合縫的可笑。
“那我明天就靜等鄭董事。”她說。
看到她這麼識趣,鄭軒城像是非常滿意,“這就對了,我還能虧待你麼。”
當溫知夏從咖啡廳離開,目光沉然的側眸向後瞥了一眼,上車離開。
車上,在她進入之前放入車内的小奶貓,正乖乖的趴在副駕駛上等她,在看到她進來後,“喵喵”的往她的身上鑽。
溫知夏安撫的摸着它的毛發,眼神看着車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數秒鐘後,開車離開。
總有些事情,從發生開始,就已經為如今要發生的事情留下了因果。
溫知夏回到家中,将買來的小窩收拾妥當後,将自己整個人沒入到浴缸之中,窒息感随之撲面而來,曾經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開始閃回。
回到九年前。
她那對不知道多久沒有給她買過新衣的父母,給她準備了一條嶄新的白色小裙子,幹淨簡潔且漂亮,他們催促她快一點換上,說要帶她去個地方放松放松,不能一直悶在家裡看書。
她受寵若驚,心中帶着濃烈的期盼,但即使是這個時候還不忘記說:“等弟弟回來一起吧,我們和弟弟一起去。”
當她的父母說,這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驚喜,隻能帶她一個人去。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總是臣服于溫情,也臣服于親情,尚不懂得人性裡面的陰暗面。
被肆意放大的自私基因,會讓人在某些時候,跟未曾經過教化的獸類無異。
她被像是個展品一樣的經受着那些可以當她叔叔、父親,亦或者爺爺的男人的側目,像是被擺在櫃台裡,可以随意被挑選的商品。
他們品評着她的樣貌,她的身材,還有她……是否跟身上的白裙子一樣的幹淨純潔。
溫知夏是穿着衣服的,整潔的白色裙子,可她卻覺得自己暴露于衆人的面前,沒有任何的遮攔。
她眼神中驚恐、迷茫和懵懂,讓她整個人的底色看起來更加的幹淨,也更加容易讓有些特殊愛好的人群,心生出摧毀的欲望。
有什麼比将純真和極緻的脆弱碾碎,更讓他們心動。
她的痛苦和煎熬,隻是他們眼中這場狂歡的序幕。
房間裡的燈開着,顧平生也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精心給小貓咪布置的小窩,但是卻沒有看到溫知夏的人影。
“夏夏?”
他找到了卧室,看到浴室的門關着,但是裡面卻沒有水聲,他喚了兩聲她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顧平生直接把門推開,看到悄無聲息趴在浴缸前閉着眼睛的溫知夏,整個人的呼吸頓住,瞳孔驟然一縮,疾步上前。
在察覺她隻是泡澡睡着之後,面上才慢慢的恢複如常。
她安安靜靜的閉着眼睛,浴缸内的水溫已經有些溫涼。
顧平生彎腰把她從裡面抱起,用浴巾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這些年來,他見過她種種的模樣,卻沒有哪一刻,比剛才讓他感到心悸。
她的頭發被浸濕了,就那麼睡過去,他跟她說過多次濕氣入腦對身體不好,可她每每倦極之後,就顧不上這些。
頭發吹幹的過程中,吹風機“嗚嗚嗚”的風聲,讓她從睡夢中猛然睜開眼睛。
顧平生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支離破碎的茫然,但也隻是在一瞬間,一瞬間之後,她便已經恢複如常,像是剛才的那一眼隻是錯覺。
“做噩夢了?”他問。
為了給她吹頭發,她的腦袋正枕在他的腿上,他一低頭就能看到她。
溫知夏擡起頭,看着他數秒鐘後,坐起身,将面頰貼在他的脖頸上,是溫情、是缱绻、是悱恻,也是依戀。
顧平生大掌輕輕的拂過她的長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鮮少會露出這種神情和模樣,他不可能察覺不出來。
但溫知夏搖頭。
他再想要問,她便說是自己餓了,想要吃他煮的粥,可等顧平生端粥上來,她已經睡着了,眉眼之間盡是困倦的模樣。
顧平生看着她的睡顔,手指在她的發絲上輕輕的劃過,眼眸深黑,深沉如夜。
“……查查太太今天做了什麼事情,遇到了什麼人。”
陽台上,顧平生手中捏着香煙,卻遲遲沒有點燃。
他已經拿起來,卻想起她不喜歡煙草的味道,倘若是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多半又要皺眉。
成雅居。
趙芙荷做好了菜,在桌邊擺上了蠟燭,看了看時間,給顧平生打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