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他真是無法形容當時的那種心情,現在一想起來,他都覺得“驚心動魄”,是真的驚心動魄。
她懷孕了,她竟然懷孕了。
他捏着那份報告,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生怕是自己做夢,或者是自己看錯了,那樣不符合他宋聞璟的行為,他卻不厭其煩做了3次,是真的,真的,他的寶寶,真的懷孕了。
失去第一個孩子的痛苦,被這一種意外來襲的喜悅給沖擊了。
…………
可是這種喜悅來的太過兇猛,還不到2分鐘,他就覺得自己像是被當頭棒喝一樣,如果她懷孕了,她進來的時候,不應該第一時間就告訴自己麼?懷孕,還有什麼是比懷孕更重要的事情?但是這兩份報告疊在一起,就已經是無情又殘忍地告訴了他另一個事實!
她壓根就沒有打算告訴自己!
她是不是準備瞞着自己偷偷去給陶婉恬捐腎?
哪怕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寶貝,她也不管不顧?
他能夠理解她為了自己的母親那一份心思,可是她有想過自己的立場麼?她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她竟然瞞着自己,她是不是已經準備好要去做手術了?
…………
這種念頭,就像是潮.水一樣,兇猛地撲向他,他渾身都散發着一種嗜血的戾氣,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将報告放回了她的包裡,然後坐在客廳安靜地抽煙,這種時候,隻有尼古丁的味道,可以稍稍緩解他體内的那種戾氣。
他等着,他一直都在等着,給她空間,讓她将面吃完了,等她把面吃完了,她過來,他還是在想着,她是不是應該要告訴自己了?
…………
他其實真的是一個非常按耐得住性子的人,不是什麼事,什麼人都可以讓他方寸大亂,但是他也承認,年栀就是他的克星。
所以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不過就是沒有将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他到了這一刻,還是想着,隻要她親口告訴自己就好。
他有什麼是不能原諒她的?
她隻要親口告訴自己就好……
年栀聽到他說了一句“你還想要瞞着我”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她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但是他又什麼都不說,她心裡反倒是有些打鼓。
懷孕的事情,還有配型吻合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知道了?還是……他是聽說了什麼?或者是……
她的腦海混混沌沌的,什麼樣的想法都有,但是年栀并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想法,根本就是縮頭烏龜的表現,她還是抱着一份僥幸的心理,她還是覺得也許宋聞璟什麼都不知道,也許他說的是另外的事情。
“……我,我瞞着你什麼事情了?聞璟,你别這樣,我不知道,我……”
她閃爍其詞的樣子,讓宋聞璟瞬間就冷了精緻的五官,他從來都不會拿着自己最冷血的一面對着她,這會兒卻像是入了魔一樣,整個人仿佛就是一個來自地獄九重的魔鬼,反手一推,就将她推在了移門上,男人颀長的身軀重重地壓上去,他的眼底,卻都是痛楚。
“你不知道?年栀,你真是……從來都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的是不是?你從來都不需要考慮我的感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讓你等一等,你卻瞞着我偷偷去做配型,你懷孕了,你卻始終都不肯告訴我,你說,是不是我不發現,你是準備帶着我宋聞璟的種,去給你母親捐腎?”
年栀瞪大了眼睛,吃力地開口,“……你、你知道了?不是,你聽我解釋,我不是……”
“你給我閉嘴!”
宋聞璟卻是低吼一聲,他像是失控的野獸,被憤怒燒紅了眼睛,“你給我什麼解釋?是我一直都在退步,是我一直都毫無原則的寵着你,是我給你養成了這樣的脾氣是不是?有什麼事,你就給我自作主張,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你之前不告而别去了日本,還不是我去日本把你帶回來?你真以為你自己能把所有的事情做好?現在你又要瞞着我,去給你母親捐腎,你有考慮我的感受麼?我就算再理解你,但是你能不能為了我們的孩子想一想?你覺得你應該麼?為什麼你什麼事情都不肯告訴我?難道我們之間經曆了那麼多,還及不上你的母親麼?你他媽.的,你到底有沒有心?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
宋聞璟對她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的,他不會這樣低吼着對自己破口大罵。可是現在,他這樣兇狠的按着自己的肩膀,這樣兇狠的吼自己,這樣兇狠的……
她的眼眶很快就紅了,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爬滿了整張臉,視線模糊不清,嗓子眼裡也像是堵着一隻蒼蠅一樣,她難受,心髒悶悶的疼。
她知道他一定會生氣,可是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什麼叫做,他們之間還及不上她的母親,難道愛情和親情就一定要兩者選其一麼?
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的母親,他就能夠做到無動于衷麼?她承認在這件事情上,錯的人的确是她,可是為什麼,他要這樣看自己?
難道他就不自私麼?
如果她真的狠心的隻顧着自己的母親,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在得到配型吻合的報告之後,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想其他的,她可以果斷選擇做手術,人的身體少了一個腎髒,她還不至于會死。但是她還是猶豫了,有些東西,她沒有地方找人訴說,但是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态,她心裡很清楚。
看到“吻合”兩個字的時候,哪怕是不知道自己懷孕,她也猶豫,她的這份猶豫,隻是因為,她也深愛着的這個男人。
可是現在,到了他這裡,她的隐瞞,給他的感覺,隻是自己把親情看到太重,他甚至對自己破口大罵。
年栀緊緊的咬着自己的唇,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淚,卻是發現越擦越多,她垂下眼簾,捏緊了自己的雙手,好半響之後,才暗啞着嗓子,低聲說:“……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我離開你一次,隻是為了我的父母,我現在瞞着你,也隻是為了給我媽媽捐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的感受?”
“……那當初是你官司纏身,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會出事?我去日本不僅僅是為了我父母,我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你!”
宋聞璟怒極了冷笑,“為我?我不需要你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你是我的女人,你每天躲在我的身後就好,我和你說了,我能解決,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你甯可相信一個有勇無謀的日本蠢貨,你也不相信我,你現在還說什麼為了我?”
年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卻是發現眼前的一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看不清楚這個男人,顫抖着嗓音叫着他的名字,“宋聞璟!”
“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你那麼有能力,那你為什麼不幫我媽找腎源?如果有合适她的腎源,我又何必這樣?你以為我想麼?如果我真的一點都不考慮你的感受,我現在也許就已經在手術室裡了,你以為我還會拿着報告,讓你發現,再讓你這麼t對我麼?”
兩人的怒氣完全被挑了起來,年栀的性子其實也透着一種執拗,加上兩人現在的出發點根本就不是一個點上,越說越是兇。
到了最後,隻想着把自己心裡的不滿都發洩出來,也不在乎自己說的話到底是有多傷人。
“宋聞璟,我沒有想到你這麼自私,你為了擁有一個完整的我,就讓我活生生看着我媽去死!今天躺在床.上的人是你的媽,今天有腎衰竭的人,是你媽,我是不是也可以拽着你,讓你視若無睹和我恩恩愛愛?”
“年栀——!”
宋聞璟勃然大怒,拽緊的手陡然伸過來,年栀瞪大了眼睛,面色鐵青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手掌落在距離臉頰不到1公分的地方,生生頓住,她怔忪了5秒,然後就笑了。
“宋聞璟,你想打我?”
宋聞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樣的動作,他自己都驚了一下,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暴怒之下,下意識的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其實他哪裡舍得打她?
碰她一下都舍不得,又怎麼可能會打她?
隻是她剛剛的話,刺激到了他的底線,她張嘴閉嘴就把這件事情牽扯到了他母親的身上,這樣的話,他哪怕是知道她隻是一時的憤怒,口不折言,但是對于他來說,都像是她在咒自己的母親。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
對于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冷靜面對,哪怕是生死,他或許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但是遇到了年栀,大概所有的原則和冷靜都可以打折扣。
隻是,再怎麼樣,他又怎麼可能真的對她下手?
男人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在下一秒,陡然落下,卻是落在了年栀的臉頰一側,然後身後的移門砰一聲悶響,下一秒,年栀是在極度驚慌之中,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她的呼吸下意識地頓住,因為人的本能反應,在男人的拳頭落下來的時候,她往邊上别開了臉,閉上眼睛。
等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男人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那深邃的眸子,透着一種猩紅嗜血的光,他是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可是就算是這樣,年栀還是覺得難受。
…………
“你不用怕我,我不會打你。”
他忽然啞着嗓子說了一句,身體稍稍退後了一些,那種陰冷的氣場卻依舊是如影随形。
年栀嗓子眼裡就像是卡着一口血,好似一張嘴就能滿口的鮮血吐出來——也許你是不會打我,可是剛剛潛意識裡,你卻還是要落下手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在他生氣動怒的時候,恨不得就要被他踩在腳下踐踏的破娃娃一樣。
…………
他們從來沒有過這樣激烈的争吵,她有時候真的想着,也許自己就可以躲在他的身後一輩子,被他疼着,愛着,有他這樣的男人為她在前面遮風擋雨,她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所以,從最初她頂着“紅.xing出牆”的罪名,義無反顧的和他在一起,所以後來,她甯可自動忘記其實他也是葉淩軍的兒子,也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後來,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因為葉淩軍承受了這樣多的磨難,她還是要忽略……
難道她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麼?
為什麼她就是看不得自己的母親承受這樣大的痛楚?因為她覺得自己有多自私,就能看到自己的父母承受多大的痛苦。
這種心理,她知道,其實就是自己自找的。
她可以知道,宋聞璟有多好,可是她的父母能夠體會到什麼?他們所看到的,不過就是宋聞璟,也是葉淩軍的兒子,這個世界上為了自己的子女妥協的父母太多了,但是在母親遭遇到了那樣大的打擊之後,她還能夠坦然的面對宋聞璟,是因為她自己。
那天陶婉恬神智清明地問她——年栀,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宋聞璟?可是他也是葉淩軍的兒子,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六親不認?
——年栀,媽媽還是希望你幸福的,隻是……也許媽媽是老套了一些,但是你說遺傳的這種東西也不好說……其實媽媽挺怕宋聞璟的骨子裡也有葉淩軍的影子,年栀,媽媽也許是思想迂腐了一些,但是……但是你還是要想清楚……
…………
她哪裡會不知道母親的擔憂?
可是最後她還是一字一句無比堅定的說:“媽媽,你不了解宋聞璟,他對我很好,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人,比他對我更好。”
…………
其實一起走過來的那麼多風風雨雨,她了解他,她也知道他做什麼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是他卻不知道,其實她想把自己的腎髒給她的母親,是因為她“彌補”。
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其實是無稽之談,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一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好過,可是能怎麼辦?她隻要一想到,自己5年來,把一個殘害自己父母的仇人,當成了恩人一樣,她就覺得太難過。
她想要做點兒什麼,現在卻成了這樣的局面。
她難過的,并不是宋聞璟這樣的霸道,她難過的是,他似乎始終都不能夠理解,她在這個事情上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他總是以為,她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去想,隻要做他的年栀就好。可是有了宋聞璟的年栀固然是幸福,卻不能沒有了靈魂和主見。
她不是一個陶瓷娃娃,她不是隻要有他的愛就可以活下去。
他總是這樣,每一次都說——年栀,你躲在我的身後就好,什麼事都讓我來為你處理。
她可以躲在他的身後,她也可以什麼事都讓他去處理,但是她還是有思想的,她有時候也想要去做點什麼,為什麼在他看來,她就是這樣一無是處?
…………
太陽穴突突的跳着犯疼,眼淚不斷地掉下來,那種心髒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樣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是真的覺得,自己的頭頂像是罩着一個蜘蛛網,随時都有可能會将她給罩住,她就是一隻無路可逃的蟲子。
她不能再繼續和他對峙下去,她怕自己會崩潰,她承受不住他這樣無情冷酷的眼神。
年栀伸手推開了宋聞璟,身體一動,卻不想那被宋聞璟砸碎的玻璃因為她的脊背稍稍一碰的關系,頓時嘩啦啦的掉了下來。兩人大概都沒有想到,隻不過怔愣的幾秒鐘時間裡,那碎玻璃砸下來,就正好落在了年栀的頭部和背部,她都來不及閃,尖銳的一角,有些已經劃破了她嬌嫩的皮膚,後頸一陣刺痛的感覺,年栀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宋聞璟身體一僵,本能地伸手要去護着她,卻不想被年栀一把擋住。
“…………”
似乎是剛剛的僵硬和沉默,讓兩人激動的情緒有些緩和,而現在突然落下來的碎玻璃,大概是一下子就刺到了宋聞璟的某一根神經,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麼——
其實從來希望的不就是她能夠好好在自己的身邊麼?
為什麼還要控制不住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其實一出口,大概自己也就後悔了吧。
年栀卻是垂下了眼簾,她後頸上被碎玻璃割破了皮膚,有血滲出來,宋聞璟心裡更是心疼内疚,但是依舊是抿着唇沒有開口說什麼,就聽到她伸手拉開移門要離開。
他一把拽住了她,“你去哪裡?”
年栀隻掙紮了一下,沒有出聲。
宋聞璟沉默,片刻之後,他慢慢松開手,然後說:“你不用走,我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