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臘月二十三,送竈王爺三天。
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
臘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
臘月二十七,宰雞趕集。
臘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貼花花。
臘月二十九,上供請祖。
大年三十,除夕守歲。
這一套年俗,陳永峰爛熟于心,他小的時候,媽媽教給他的。
後來日子越來越難,年俗就變成了幾句話,留在了人們的腦子裡。沒有人再遵循這個這個年俗,即便想過,也過不起。人們隻期盼,在除夕那晚,能吃上一口稠一些的飯。
比如去年,老陳家的年,就是除夕那一碗多放了些糧食的粥。
今年不同了,陳永峰終于有機會,把腦子裡面留存的,媽媽教給他的這個年俗,一天不落下地展示給妹妹看。
為了把來自媽媽的這種幸福,完完整整地傳承給陳默,從臘月二十三小年的這一天,陳永峰就開始認認真真地按照年俗來執行,二十三早上,早早地把糖果供在竈台上,用糖甜甜竈王爺的嘴巴,讓竈王爺‘上天言好事’。
雖然臘月二十五的豆腐,被他們在煮豆漿這個步驟就煮糊了,但是有糊味兒的成品,還意外地有些好吃。
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但是沒有年豬可以殺。雖然今年收成不錯,但是家畜飼養這一塊,還是隻放開了母雞,自己養殖豬還是不行的。國營生豬市場這一塊還沒有恢複,豬肉在供銷社還沒有恢複供應。
但是陳永峰還是在這一天,把家裡地窖裡,後院雪地裡埋着的肉類,全都弄到廚房來。跟陳默一起,整理這些過年的肉,也算是整理年肉了。
臘月二十八的打糕蒸馍貼花花,他們早起和面發面,蒸了一鍋造型各異的花卷饅頭,各種小動物,用秋天找到的野棗子曬的幹棗,當成小動物的眼睛。鍋蓋掀開之後,不光有小麥的香氣,還有棗子的香甜氣息。
之後就是貼年畫與窗花,把鍋洗淨,用一點點粉面子,兌上水,一邊燒一邊攪拌,變成漿糊,用來貼年畫。
當陳默看見,雪白的牆壁用漿糊貼上年畫之後,她的心是痛的!但是看着大哥跟二哥興奮的樣子,隻能忍了!好吧!這是儀式的一部分,等出了正月,把年畫撕掉再補牆吧。
窗花,是在供銷社買的紅紙剪的,一共隻有十張紅紙。三個房間,每個貼三張窗花,還剩了一張紙,壓箱底了。
家裡布置完畢了,邵錦成也走了。
午後的暖陽,從窗戶映照進來,在炕上形成了紅彤彤的影子,炕上有幾盤炒熟的堅果,有堆得整齊的小人書,有剛剛邵光榮的人,送來的幾套新衣服。
小孩子過年要穿新衣服,雖然陳默有很多,但是邵光榮依然安排了,陳永峰也有份。
除了衣服,還有一些其他的年貨,邵爺爺從他的配給中,選出了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吃食,一并送過來。
送年貨的人,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把邵錦成接回去。
雖然邵錦成很想留在黃子屯,跟他們兩個一起過年,但是前些日子,邵光榮剛大病初愈,而且不常見到父母的他,每年都是跟父母爺爺一起過年。
最重要的是,今年他的姥姥姥爺也被邵光榮接了過來,所以他更得回去了。
跟陳永峰他們兩個約好,初一的時候,他們兩個去西風坡拜年。邵錦成抱了陳默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此刻,家裡就剩下他們兄妹兩個。陳默在炕上自己玩,炕上熱乎,陳永峰也是放了炕桌,在炕上學習了。
炕桌上,炕桌下,鋪得滿滿的都是他的各種書。
陳默玩着玩着,就困了,直接歪在炕上,随便枕着哥哥的一本書,閉上眼睛,享受着下午的暖陽,緩緩睡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發暗,她的腦袋下面已經換成了小枕頭,身上也蓋了被子。
“醒了?”
她歪歪頭,大哥還是她入睡之前的狀态,坐在炕桌前,拿着筆,正看着她笑。
“大哥,我醒了。”眼前的情景,就是此生追求的絕頂幸福吧。陳默心裡,泛起幸福的泡泡。
“好,大哥看完這一頁,就去做晚飯。”
“好。”
第二天,臘月二十九,上供請祖。
陳永峰跟陳默是沒什麼祖上好請的,老陳家那邊的祖上已經跟他們沒關系了。
陳永峰的陳姓,是跟以前毫無關系的陳,從陳永峰這一代開始。
而媽媽那邊,也沒有什麼祖上可以請,媽媽小時候就跟真的家人走散了,據媽媽說是走散了,但是到底是走散,還是刻意的遺棄,這都無從查究了。
媽媽是一直相信,是走散的,陳永峰也願意這麼相信。
媽媽從小被很遠的老觀坨村的一家人收養,後來,那家人集體去了漠河,說是在那裡有人給他們介紹了護林員的工作,那家人就舉家搬遷了。
但是那邊給安排的林場的位置,是有人數要求的,多一個人對方不同意。所以這個舉家搬遷,就變成了抛棄杜柄芳的舉家搬遷。
媽媽跟陳永峰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怨怼,‘他們本來就是收養我的,在那種情況下,不帶我走,也是正常,不然人家就不給他們安排了。’
如果,媽媽的收養人家就這麼直接走了,留媽媽一個人在這邊生活,也許媽媽的人生會很美好。
但是,他們臨走之前,給媽媽說了人家,收了彩禮。沒錯,新郎就是陳建國。
他們走的時候,帶走了從老陳家拿的彩禮,家裡什麼東西都沒有,隻剩下了一些布料留給媽媽,在等待嫁人的日子裡,杜柄芳也認真幹活,賺工分,她喜歡做一些手工活,喜歡各樣的布料,所以從老觀坨村賺的工分,都換了布料了,就帶着這些東西,嫁進了老陳家。
上一世的時候,陳默就聽過哥哥給她講這段曆史。
陳默覺得,媽媽一生中,唯一的錯誤就是,任憑養父母在抛棄她之前,給她嫁出去找了婆家。
媽媽以為他們是因為要走了,給她找一個新家,所以乖順地聽從了這一切安排,從養父母家裡,換到了老陳家。
但是陳默覺得,他們隻是為了要那筆彩禮,并不是要給媽媽找個去處。
但是,他們又給媽媽留下了一些布,他們大可以全部都拿走,一點東西都不給媽媽留下。
所以,陳默也不确定了,到目前為止,隻有猜測而已。但是,無論是怎樣,他們的這個做法,都是媽媽悲劇人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