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
漸漸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傅淩琛心中微微一動，看着傅夫人唇角勾起的弧度。
其實，還是很像的。
隻是他這位母親很少笑，所以他一直沒發現她和念念有很相似的地方。
念念……應該比較像她生父。
“媽媽相信你。”傅夫人看着傅淩琛，笑容一直沒有斂去，“傅家就你一個繼承人，既然你當了念念的哥哥，那就一定要承擔起當哥哥的責任，要保護好妹妹啊。”
“我知道。”
他正在這麼做。
等揪出幕後人，确定念念一輩子安全無虞了，他才能放心離開。
“上一代的恩怨，我并不希望你們知道。”傅夫人淡淡一笑，“那隻會增加你們餘生的沉重。”
畢竟，上一代就已經很煎熬了。
又何必讓下一代繼續煎熬呢？
“淩琛，我是第一次當媽媽，很多地方沒有做好。”傅夫人溫柔地看着傅淩琛，“有很多自以為是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我不怪您。”他知道她沒錯。
錯的另有其人。
“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解釋清楚。”傅夫人嗓音哽咽起來，“你爸他，骨子裡就很偏執，有時候控制不住會傷人傷己。我看出你也遺傳到這種偏執，所以從小就事事約束你，甚至讓你以京圈内最是正直光偉的謝家人為标準去學習。我沒想到反而逼你去追求了念念……”
傅淩琛微微握拳。
但沒有開口打斷傅夫人。
“當我知道，你因為仇視謝無妄，開始追求念念時，我整個人都慌了。沒有辦法之下，我讓傅管家去找了你堂弟，想讓他轉移你的注意力，可你堂弟卻失敗了。”
“後來我看你越陷越深，隻好讓你堂弟想辦法，讓謝無妄和念念不再那麼親密無間。”
“我想……隻要謝無妄不再喜歡念念了，你也就不會因為謝無妄，去搶念念了。”
傅淩琛落寞一笑：“結果我真喜歡上了念念，甚至還因為您造成她和謝無妄的疏遠而正式開始與她交往。”
“我……”傅夫人抿唇，“是的，我隻想保護好念念，至于你和謝無妄，當時并沒在我的考慮範圍内。”
她女兒那麼小。
知道什麼是愛情呢？
年少的謝無妄對她女兒一點都不好。
總口是心非的，氣得她女兒哭，她那時候并不喜歡謝無妄。
堂堂謝家太子爺，懂得什麼是退讓？
她女兒要真是嫁進謝家，肯定會受欺負，永遠得是退讓的那一個。
但姜老爺子喜歡謝無妄，何況謝老爺子和謝夫人是真對念念好，她也隻能咽下了擔憂。
直到淩琛因為謝無妄的緣故，去追求念念……她才堅決地認定，她的女兒不該和這些豪門少爺沾邊。
他們最好遠離念念！
“姜老爺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念念是您的女兒？”傅淩琛問道。
“嗯。”傅夫人提到姜老爺子，神色中透出感激，“我一直以為姜家的女兒是死了的，所以我女兒才會被護士抱給姜家。但後來姜老爺子忽然派人聯絡上我，告訴我說他真正的孫女在謝家二房，是醫院護士把她抱給了謝家二房，然後我女兒才被抱給了姜家……”
“您和姜老爺子達成了交易？”傅淩琛瞬間明白了。
傅夫人點頭：“念念那時候才三歲，我不能讓你爸知道我把她生下來了。所以……我求姜老爺子保守秘密，姜老爺子答應了，但提出了條件。”
說着，她淡淡笑了笑：“雖然姜老爺子重利，但他對念念也是真的疼愛，尤其後來念念救了謝家的太子爺，謝家把姜家供了起來，姜老爺子就更疼她了，甚至到死都沒有告訴任何人，念念不是姜家的骨血。”
“您花了不少錢吧？我爸怎麼會不知道？”傅淩琛盯着她，問道。
傅夫人神色一僵。
她本來以為……傅瑾松确實不知道的。
但現在看來……
呵。
傅夫人垂眸，掩去了眸底的冰冷嗤笑。
“你爸他不知道。”傅夫人再擡眸時，已經恢複如初了，“他很聽我的話，你也知道的，我隻要一句話，說姜家不錯，可以合作，他就可以無條件給姜家讓利，甚至是扶持姜家。”
傅淩琛心下冷笑一聲。
不說，就算了。
他又不傻。
“那麼溫彥廷找上您，您怎麼會同意跟他合作？”
“當時我知道你要跟念念求婚，我恨不得把你打暈送出國。”傅夫人微微咬牙，“但我又怕你爸察覺念念的存在……所以我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時候溫彥廷找上了我，說謝無妄已經知道念念是我的女兒，如果我讓你向念念求婚成功，那麼我和念念的關系就會被曝光。”
“所以您找溫彥廷拿了藥，打算把念念迷暈之後送出國？”傅淩琛眸中浮現一絲暴躁，“您怎麼就那麼相信一個外人？”
“因為溫彥廷是謝家的人啊……”傅夫人再次痛苦地捂臉，半晌才緩過勁兒來。
“我查了謝無妄那段時間的行蹤，他真的很愛念念，他一直忍着你和念念在交往的事，不敢打擾。”
“可我沒查溫彥廷。”
“因為溫彥廷是謝無妄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爸還是謝家幾十年的老管家，擱在古代的豪門大戶，溫彥廷就是謝家的家生子……我怎麼會想到溫彥廷會背叛謝無妄？”
“所以，我沒想過溫彥廷會害念念，從謝家出來的人不會害人的。”
“而且當時溫彥廷給的藥，我當場就試過了，隻是昏睡了一晚就醒過來了。”
“可能……他後來是用了什麼手段，換了藥。”
傅夫人的話，讓傅淩琛一度很想把溫彥廷給虐死。
不過，他不能急。
這玩意兒要慢慢玩，玩到這玩意兒崩潰為止。
而牧萱，就是對付這玩意兒的最佳武器。
傅淩琛眸中閃過陰鸷的寒芒。
“念念得了抑郁症，溫彥廷又是怎麼跟您說的？您為什麼要把我的手機卡給溫彥廷？”
傅夫人放下手，沙啞道：“當時遊艇那一晚之後，我差點沒忍住去見了念念，可我還是忍下來了。我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為什麼念念會跟謝無妄……”
“後來，我讓傅管家去查，他說謝家人把資料全都封鎖了，查不到具體的，隻知道念念在醫院。”
“我隐晦地跟你爸提了一句，但他說别人的家事不要管，而且謝家人也不會虧待姜家的姑娘。”
“果然，謝老爺子對謝無妄動了家法，還親自帶着謝先生謝夫人到姜家賠罪，又說無論姜家要怎麼處置謝無妄，他們都同意。”
“可那個時候你生病了，不是我要把你送到國外去治療，是你爸和你爺爺的決定。你是傅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不會讓你這麼瘋掉。”
“再後來……念念回到了姜家，她也生病了，姜家夫妻要帶她去國外治病，可我怎麼能讓念念和你住同一所醫院？你爸一定會發現念念。”
“溫彥廷找上了我，說念念在謝家醫院時就查出懷孕了，而她體質特殊，如果打掉孩子會有生命危險，他建議我揭穿念念不是姜家女兒的身世，這樣一來姜家夫妻就不會再留念念在姜家了。”
“所以……所以我讓姜家夫妻知道了姜依柔才是他們女兒的真相，他們果然放棄了念念。從那之後，念念就成了謝家的少夫人……還生了一個兒子。”
“我以為，念念的病情終究會好……可溫彥廷帶給我的消息，卻是她的病一次比一次嚴重……”
“溫彥廷是謝無妄給念念安排的主治醫生啊……我怎麼會不相信他的話……所以，他說念念很想你，每天都叫你的名字，也抗拒治療，病情越來越嚴重還自殘，所以他希望我能把你以前用過的東西給念念，讓她有一個精神寄托，接受治療……我就把你的手機卡，給溫彥廷了……”
傅夫人說完，整個人已經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傅淩琛額上青筋直冒。
但再也沒有責備傅夫人一句。
……
日頭漸落。
傅淩琛看着即将降臨的夜幕，最後問了一句：“那麼，念念的生父……”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傅夫人忽然聲音冷了下來。
傅淩琛藏在褲兜裡的雙手，緊握成拳。
“念念也不需要知道嗎？”
“不需要！”傅夫人斬釘截鐵。
本來，她的女兒就應該是小公主。
雖然造化弄人，但她很努力地，也讓女兒長成了小公主。
現在，她的小公主遭遇了痛苦和磨難。
是因為她做得還不夠。
但，她絕不會讓她的小公主再為任何事情，傷心難過。
她的小公主在熒屏上，是她最想看見的模樣。
“淩琛，你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念念再傷心。”傅夫人站了起來，冷冷道：“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傅淩琛一震，蓦地側眸看向傅夫人：“媽，您在胡說什麼？念念她……”
“你緊張什麼？我不過随口一說。”傅夫人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告訴你——我就是你親媽，當年我和念念她爸在談戀愛，你爸就橫刀奪愛，不過，我生下你之後，還是和念念她爸結了婚。”
傅淩琛眸色無波，“那麼，您又怎麼會嫁進傅家呢？”
“因為念念她爸生病去世了，念念是遺腹女，所以你爸娶我的時候，讓我打掉念念。我當然舍不得，想給念念她爸留個後，所以偷偷把念念生了下來，放在了醫院。”
傅夫人說完之後，見傅淩琛輕笑了一聲，看着她仿佛在問——您看我信嗎？
傅淩琛的笑意還沒斂去，就見傅夫人也輕笑了一聲，看着他仿佛在說——你不信也得信。
傅淩琛随後就沉默了。
“行吧。”他上前，扶了傅夫人一把，“媽，我們回家，爸應該回來了。”
“嗯。”
傅淩琛把車開回傅家後，果然見他爸回來了。
傅瑾松坐在客廳沙發裡，神色是止不住地煩躁。
“去哪兒了？”
他看着似乎哭過的妻子，神色瞬間冷了下來，上前摟過她，沉聲問道。
“跟淩琛去看了一下川川。”傅夫人眼眶紅了紅，伸手環住傅瑾松的腰，埋首在他懷裡，嗓音哽咽：“我沒敢和他相認……”
傅瑾松僵住了。
這是結婚二十多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抱他。
“那……”傅瑾松一時似乎有些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放，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妻子。
半晌，才僵硬着手環在她肩頭，輕輕地握住。
“别難過。”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傅夫人随後就在傅瑾松懷裡哭了出來，雙手緊緊地抱着他。
傅瑾松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從來沒在他面前哭過……
傅淩琛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半晌後，轉身離開。
他媽，可真知道怎麼拿捏他爸。
……
韓馳和桑非魚最後一對拍完花絮，才從山莊離開。
他送桑非魚回桑家的時候，桑非魚忽然開口：“我不想去國外拍那個蜜月綜藝，你幫我跟謝無妄推掉。”
韓馳微微握緊方向盤，片刻後轉眸溫柔地看着她：“小魚在怕什麼？”
“我沒怕什麼。”桑非魚皺眉，“我就是不想去國外。”
“那你願意在國内接受心理咨……”
“為什麼我要去接受心理咨詢？”桑非魚打斷他的話，“心理咨詢無非就是催眠，讓我一遍遍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姜小念遭遇的還不夠嗎？你非要我也去承受一遍？”
韓馳沉默了。
姜念的事，是一個意外。
誰也不知道溫彥廷會是個人渣。
雖然他是被利用的，但一個牧萱的死，就能讓他傷害無辜嗎？
“這不是一次單純的拍節目。”韓馳半晌才再次開口，解釋道：“是拿拍節目為幌子，送溫彥廷出國。所以謝無妄和傅淩琛，才會選擇去厲聿那座島。”
桑非魚手指微微握緊。
她就是不想再見到厲聿！
為了姜小念回國上綜藝的時候，韓馳已經消失在她的世界快一年了，所以厲聿跑來跟她糾纏，因為直播，她忍了。
後來韓馳回來找她了，她就立馬跟厲聿斷幹淨了。
做了選擇，就不該三心兩意。
當初姜小念選了傅淩琛，就再也沒跟謝無妄見過面。
她跟姜小念是一樣的人。
可現在韓馳在做什麼？
非得把她往厲聿跟前帶？
他是不是有病？
韓馳把車停在了路邊。
他察覺到了桑非魚起伏不定的情緒，甚至是壓制着的怒氣。
果然，這世上能讓桑非魚生氣的人，永遠隻有兩個。
一個是姜念。
另一個，就是厲聿。
“小魚，我記得上學的時候……”韓馳手肘擱在方向盤上，撐着下巴側眸看她，“你好幾次為了姜念跟别人吵架，我恰巧都看見了。”
桑非魚一怔，轉頭看他。
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提起上學那會兒的事。
“還有厲聿。”韓馳笑道，“有一次我在馬路邊，剛好看見他把你冷哭了，你生氣了，踹他踢他說再也不要理他這個大冰塊了。在你轉身離開的時候，他一把将你拉了回來，說好了别生氣了。然後，你就被他哄好了，但卻罰他去給你徒步兩公裡買哈根達斯冰淇淋。”
“……”
桑非魚沒想到，她那會兒根本不認得韓馳，但韓馳卻在默默地注意她。
“小魚，我一聲不吭地離開那麼久，你為什麼不生我的氣？”韓馳注視着她，語氣不帶絲毫責備，反而帶着溫柔。
桑非魚怔了怔。
這……
桑非魚皺眉，咬唇。
她是真沒生他的氣啊，就是很不安，很想他快點回到她身邊。
她不喜歡一個人。
“為什麼，你從來不會跟我無理取鬧？”韓馳擡手，拍拍她的腦袋，“好好想想答案，不要逃避，嗯？”
桑非魚看着韓馳，說不出話來。
“厲聿前幾天，自殺了。”韓馳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不可能！”桑非魚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他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
“是真的。”韓馳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不過還好，被搶救過來了。”
桑非魚看見韓馳眼裡的認真，忽然一陣慌亂。
怎麼會……
厲聿怎麼會是這麼脆弱的人……
他才不會……
“我們去看看他，好吧？”韓馳輕聲道，“不然，他還會有下一次。”
桑非魚蓦地轉過頭。
看向車窗外。
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