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無可争議的繼承人?
聽到這兩句話,商溯微蹙眉間才舒展開來。
“還算你有幾分良心,沒有辜負相蘊和的浴血奮戰。”
商溯擡手将茶盞送到嘴邊,收回看向相豫的視線。
“......”
好好的一位戰神,怎麼就長了一張嘴呢?
這厮跟阿和說話挺正常的,怎麼跟其他說話時嘴裡仿佛噙了塊刀子?
相豫長長歎了口氣,“三郎,我覺得你不說話時挺好的。”
衆多文臣紛紛點頭,極為贊同相豫的話。
戰功赫赫又如何?
如今天下已定,不再需要将軍們領兵打仗,将軍們無用武之地,又容易遭遇開國立朝之後最司空見慣的鳥盡弓藏,這位商将軍若不嫌自己的命太長,跋扈刻薄的性子便該收一收了。
衆武将卻不這麼想。
大哥二娘都是厚道人,斷不會搞坐上皇位便殺功臣那一套。
商溯的話雖難聽點,性子也的确桀骜難馴點,但一無反心二不弄權的,大哥二娘才不會對他趕盡殺絕。
但話雖如此,商溯的性子若能改一改,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有一說一,他們有時候也被商溯的這張嘴噎得不行。
“希望你日後有求于我的時候,也能保持這種說辭。”
商溯放下茶盞。
他已經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便沒必要再跟這群人浪費時間。
若不是今日商議以哪種規制迎接相蘊和凱旋,他才懶得進宮,聽這麼多的廢話。
商溯斂袖起身,轉身出議政殿。
姜貞眉梢微挑,“勞煩石将軍送商将軍一程。”
文臣喜歡陰陽怪氣,武将們說錯話得罪人仍不自知,文臣武将一大堆,能做去送商溯這種細緻活的并不多,石都便是一個。
姜貞深深看了一眼石都。
姜貞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石都眸光微動,會意點頭。
軍師韓行一啧了一聲。
天要下雨,王要搞事,都是阻攔不得的事情。
作為軍師的他能怎麼辦?
——當然是一邊飲茶一邊笑看被搞事的人的熱鬧了。
軍師看熱鬧不嫌事大。
“末将遵命。”
石都應諾起身,去追商溯。
商溯掀了下眼皮,瞧了眼追上來的男人。
他對石都的印象還不錯,是個說話和氣又好聽的人。
當然,打仗也很厲害,比雷鳴杜滿嚴三娘葛越張奎之流的人厲害多了,是相豫夫婦倆之下的武将第一人。
“世女即将回城,商将軍終于可以安心了。”
石都笑着開口。
商溯耳朵微動。
——唔,世女這個詞比世子好挺多了。
相豫是個大老粗,不會注意這種細枝末節,石都就不一樣了,開口就是他愛聽的話。
石都的話商溯聽着順耳,自然願意給石都幾分好臉色,隻是性格使然,說出來的話仍帶着幾分習慣性的刺人,“什麼叫我可以安心了?應該是你們的主公可以放心了。”
“這是自然。”
石都微笑颔首,“世女遠征在外,夏王與姜王哪有不擔心的?”
商溯抿了下唇。
——他也挺擔心來着。
他雖在某些事情上有些遲鈍,但也不是傻子,如果有心打聽一些事情,哪怕相蘊和故意瞞着他,也能被他打聽出來——比如說,相蘊和險些死在楚王手上的事情。
楚王的母親出自會稽顧氏,與他父親原本是一族人,早年前朝天子盡屠江東士族,會稽顧氏一夕崩塌,楚王父親那裡也沒有好到哪去,是前朝天子重點清算的對象。
從世家大族到家道中落,楚王幼年的日子不比他好到哪去,好在後來顧家起複,而楚王也的确有能力,借着會稽顧氏之力,迅速一統江東,是會稽顧家交口稱贊的别人家的孩子。
楚王耀耀如星辰,他便是那活該被人踩在腳底的爛泥,更别提功夫不濟又不喜讀書,而楚王力拔山河極喜兵書,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是亂世争霸的好苗子,和一個敗壞門庭有辱家風的纨绔子。
自幼聽着楚王的事情長大,讓他想不了解楚王都很難,此人騎射極好,用兵如神,若不是遇到相蘊和一家三口,這九州天下未必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哪怕敗在相蘊和手裡,楚王的用兵能力與所向披靡的武力也讓相蘊和吃盡苦頭,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生生受下楚王的畫戟,整個肩膀險些被劈成兩半......
他領兵打仗多年,知道那是怎樣的傷,可也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落在相蘊和身上會是怎樣的觸目驚心,更不想象,相蘊和是否會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覺,隻能在苦澀的湯藥裡才能找到片刻間的安眠。
想到這樣的場景,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比自己受傷還要疼,甚至看不得紅色,覺得像極了相蘊和身上的血,濃稠得化不開,針紮一樣刺進他眼眸,讓他一聲令下把府上所有的紅色東西全部撤掉。
可哪怕沒有了紅色的東西,他對相蘊和的擔心還是沒有減少分毫,他甚至準備一聲不吭便出城,去江東找相蘊和,要親眼看到她此時已平安,他懸着的心才能放下。
但這種念頭剛冒出來,便被京都的現狀打消,彼時的京都不是原來的京都,而是有着投降的盛軍楚軍混雜的京都,兩者加起來,人數是原本相軍的好幾倍,萬一三者之間有了摩擦,這些盛軍與楚軍頃刻間便能讓京都改天換地。
京都是中原之地的重中之重,而中原之地,是相豫夫婦得以争霸天下的資本,若失了這個地方,他們之前的南征北戰便付之東流,相蘊和在楚王戟下死裡逃生更是一場笑話。
他不允許這種的事情發生,不允許相蘊和的努力與拼命最後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他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幫助相豫夫婦将盛軍楚軍打散重組,訓練這些原本互相敵視的将士,讓他們盡快與相軍融為一體。
“雖說江東已平,但江東士族從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世女想讓他們俯首稱臣,怕是要費上一番心血了。”
石都的聲音再度響起,男人似乎有些唏噓,說話間輕輕一歎,“若是以前的統治者,應對這種情況是和親安撫。”
和親兩字讓商溯瞬間回神,原本略顯清冷的眉眼此時變得有些淩厲,“和親?”
“他們也配?”
石都笑了一下,“他們配不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紮根江東之地數百年,連前朝天子盡屠江東士族都沒能将他們連根拔起,不過二三十年,便又成一方勢力。”
“如今他們已然歸降,夏王與姜王又是仁厚之君,自然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石都笑眯眯說道:“既不趕盡殺絕,又恐他們再次作亂,那麼和親江東,便是最好的選擇。”
商溯嘲弄出聲,“我以為和親一事素來隻有文人會提起,不曾想你為一方悍将,竟也能将此事說得分外流暢。”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話是明晃晃罵他跟文人一樣沒骨頭,石都好脾氣笑了笑,“不過商将軍也不必太過擔心,兩位主公隻有世女這麼一個女兒,怎會舍得世女遠赴江東?”
這話聽着還算順耳,商溯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讓姜七悅和親江東?”
“非也。”
石都搖頭輕笑,“江東士族最重嫡庶規矩,千金公主隻是主公們的義女,她若和親江東,隻怕是好心辦壞事,所以和親江東的事情,多半會落在世女頭上。”
“......”
江東那些老不死哪來的資格挑嫡庶還是親生!
商溯止住腳步,“你剛才不是說他們舍不得讓相蘊和去江東嗎?”
“這是自然。”
魚兒已經上鈎,石都眼底笑意更深,“兩位主公愛重世女重于一切,自然是舍不得世女去江東的。”
商溯聲音冷冷,“既如此,那和親一事為何還是落在相蘊和頭上。”
“公主隻是不去江東,不代表江東士族們不可以送世家子弟來京都。”
像是想到什麼,石都聲音微微一頓,看向商溯,“聽聞商将軍與會稽顧家有舊,年少長于世家之中,那商将軍對江東士族們可曾有過了解?那些世家兒郎的相貌如何?品性又如何?”
“......”
那些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這群豺狼也配和親相蘊和,成為相蘊和的入幕之賓?!
商溯冷笑一聲,不屑說道,“呵,你覺得他們如何?”
“瞧我這話問的,着實沒有分寸。”
石都道:“他們都是士族大家精心教養的公子,自然是極好的。”
“他們不僅懂琴棋書畫,還通風花雪月,自然比隻知道打仗的武夫們會哄世女開心。”
石都話裡有些期待,“況江東又素來出美人,他們的樣貌也不會差。”
“才情如此,又有着俊朗的外表,世女見了他們,定然是喜——”
“相蘊和絕對不會喜歡這種人。”
商溯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冷冷打斷石都的話。
石都有些意外,“這是為何?”
“......不為何,總之相蘊和絕對不會喜歡他們。”
商溯沒有好氣道。
那些人他随口說上幾句,便覺得髒了自己的嘴,相蘊和縱然眼盲心瞎,也不會看上這種敗類。
石都笑了來,“商将軍,您雖在戰場上戰無不勝,可對于女人的心思,卻是不大懂。”
“女人哪有不愛俏的?愛自己的俏,更愛郎君的俏。”
石都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道:“隻要江東士族送來的郎君足夠漂亮,又會伏低做小說漂亮話,那世女便定然會喜歡。”
“???”
這絕不可能!
“莫說世女了,就連商将軍也一樣。”
石都悠悠笑道:“旁人若是忤逆了您,您必會折騰報複回去。”
“旁人若能說好聽話哄您開心,你便願意給他幾分好臉色。”
“當然,若是那人生得好看,又會說好聽話,您便對他春風細雨,甚至會将他引為心腹。”
石都笑着看向商溯。
“???”
笑話。
他怎會是那般膚淺的人。
商溯不屑一顧。
石都擡手指了下自己,“比如說,我。”
“商将軍願意給我幾分好臉色,願意聽我在這裡說了這麼久的廢話,不就是因為我比杜将軍與雷将軍他們長得順眼些,又會哄商将軍開心嗎?”
“?”
“......”
好像還真是這樣。
商溯頓時面上的嘲諷不屑僵在臉上。
石都星眸燦爛,“商将軍尚且如此,又豈知世女不會如此?”
商溯被問住了。
隻是他哪怕知道石都說的是實話,薄涼惡劣如他就是這種人,更别提相蘊和。
以己度人,覺得相蘊和多半也是如此,會喜歡漂亮的人,喜歡伏低做小哄自己開心的人。
但想到這種可能,他便覺得無比煩躁,仿佛梗在心口的一根刺,紮得他又酸又疼,難以忍受。
“相蘊和絕不是這種膚淺的俗人。”
但商溯到底是商溯,狠起來連自己都罵,“能被她喜歡的人,定是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人。江東士族養出來的錦繡草包,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世女喜歡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人?”
石都手托下巴,認真想了一會兒,“唔,有道理,的确有這種可能。”
商溯心裡這才舒坦起來。
對,就是這樣。
相蘊和才不會看上世家子弟,那些纨绔敗類給她提鞋都不配,又怎能做她的入幕之賓?
“世女與旁人大不相同,心懷天下,仁濟四海,能被她瞧上的人,必然是人中龍鳳。”
石都眼前一亮,似是豁然開朗,“世女喜歡的,定然是模樣豐神俊朗,性格豁達仁厚,同時才高八鬥,君子六藝無一不通。”
“唯有這樣的人,才會被世女另眼相待。”
石都拳撞掌心,暢快一笑,但餘光卻不着痕迹去看商溯。
商溯懶懶挑眉,“不錯,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相蘊和。”
江東士族們養出來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
給相蘊和提鞋都不配。
石都啧了一聲,看了又看尚未反應過來的商溯。
男人顯然極為認同他的話,原本因為提起江東士族便厭惡戾氣遮掩不住的臉此時終于有了幾分笑意,映着冬日稀薄的陽光,在蕭瑟的季節裡有着讓人移不開眼的好看。
——同為男人的他都不得不承認的好看。
石都笑了起來。
挺好的,有時候遲鈍點不是什麼壞事,最起碼紮心的事情會緩個幾日才能想明白究竟有多紮心。
“多謝商将軍解惑。”
石都對着商溯一鞠到底,話裡滿是真誠,“他日若夏王姜王問起來,我便拿商将軍的這些話來回答他們。”
這是對他的一種肯定,意味着他除了軍事以外不是一無是處,在其他事情上也頗有見地。
商溯微颔首,聲音裡透着幾分驕矜,“不謝。”
“未來若遇到不解之事,可再來尋我,讓我為你開解。”
過了年,相蘊和便有十八歲了,這個年齡的女郎到她這個年齡早已結婚生子,但她不同,忙于戰事與民生,這才遲遲沒有成婚,甚至連中意的郎君都沒有一個。
好在現在天下已平,江東之地也接連投誠,她終于可以松口氣,找幾個貼心的小郎君陪在身邊。
是的,是找幾個。
相蘊和現在是世女,未來是皇太女,莫說隻是找幾個,找十個八個也使得。
商溯如是想着。
此時的他尚且不知這樣的想法會給未來的自己帶來怎樣的劫難,隻單純覺得相蘊和配得上世間的一切美好,俊俏小郎君這種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
“王上,商将軍尚未開竅。”
送走商溯,石都私下找姜貞複命。
姜貞眉梢輕輕一挑,“尚未開竅?我看未必。”
“王上英明。”
石都笑了起來,“若認真論起來,商将軍并非不開竅,而是在某些事情上略顯遲鈍。”
“不過商将軍聽完末将今日這番話,應該很快便會明白過來。”
石都笑着補上一句,“以末将對商将軍的了解,不過月餘時間,商将軍定然會發現自己的心意。”
“甚好。”
姜貞輕笑。
大盛雖亡于世家,但世家裡也的确有好苗子,挑挑揀揀還能用,正好能補上她人手不足的缺。
但這種人用起來并不順手,毛病一大堆,或貪污受賄,或仗勢欺人,或好色弄權,或火上澆油,讓她的武将們都跟着不安生。
若不是實在無人可用,她絕不會看這些人一眼。
可正因為手中人才捉襟見肘,這些人才會看菜下碟,死性不改持續着自己的惡劣行徑。
對于這種人,殺雞儆猴是最好的辦法。
隻要讓最刺頭的那個人收斂性子,其他人便會見風使舵,收一收自己的道德敗壞。
商溯是最刺頭的一個,也是最好收拾的一個。
從商溯身上入手,比收拾其他人來得容易的多,所以才會有她今日的示意,讓石都點破商溯的心思,心思明了之後,這位恃才傲物的将軍便會努力改去自己的刻薄與跋扈,試着去做一個性格平和穩定的人。
其他文臣見桀骜不馴如商溯都低了頭,也會有樣學樣跟着改性子,隻要他們收收自己的小心思,短時間内便能讓朝堂之上的風氣煥然一新。
當然,這個法子并不高明,一旦發現商溯為何低頭,這些慣會偷奸耍滑的文臣們便又會卷土重來,潛移默化馴服她,讓她接受官員本就如此肮髒的事實。
但問題不大,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春科便該開了,科舉選仕選出來的人才能取代一部分的官員,同時給剩下的那部分官員敲響警鐘——他們不想做的事情有的是人想做,隻要她想,便能随時取代他們。
出自于政治目的,商溯成了她第一個下手整治的倒黴鬼。
但她覺得為愛低頭這種事情不丢人,更别提商溯這種性子在其他帝王那隻會落一個鳥盡弓藏,她沒有稱帝便清算商溯,對于商溯來講已是十分難得。如此難得的結局,斂斂自己的性子又何妨?
總比落一個太平本是将軍定,不許将軍見太平的結果好得多。
姜貞心安理得等商溯幡然悔悟。
·
商溯在某些事情上反應遲鈍,但并不代表他傻,且恰恰相反,此人極為聰明,又極為敏感,所以很容易便能猜透旁人的心思。
之所以不把這種聰明用在琢磨人際關系的事情上,因為他懶。
——再直白點是恃才傲物,有才之人的通病。
與石都分開後,他越琢磨越覺得石都話裡有話,什麼叫相蘊和喜歡的人應是豁達仁厚之人?分明是故意拿捏他,看他欣賞相蘊和,所以以退為進,擡出性格好的人才會更容易招相蘊和喜歡的話。
然後他便會為了不被相蘊和讨厭,識趣兒地收斂自己的性子,做個團結同僚忠心相豫夫婦的将軍。
那些姜貞忍着惡心用的官員們見他如此,便會自省起身,為了不成為下一個被姜貞收拾的對象,自己先把自己的性格裡的卑劣藏好,努力去做一個好官清官。
他又不瞎,怎會看不出姜貞這一出是殺雞儆猴?
呵,天真。
她姜貞想用計,那也要看他商溯願不願意做這隻猴。
他何時會看别人臉色?
哪怕相蘊和也不行。
天下已平,九州已定,他對權臣這種事情沒甚想法,也知曉以相豫夫婦的本事,終其一朝也不可能出權臣,所以他現在的目标,是幫助相豫夫婦把軍隊練好,讓天下不再起戰亂,待此事終結,他便解甲歸田,做自己的富家翁。
這個富家翁要在京中做,離相蘊和近一些,這樣能時不時小酌幾盞,閑話家常。
商溯如此想着,對姜貞的計策不屑一顧。
與此同時,相蘊和從江東之地起身。
這種想法持續到相蘊和動身返程,提前給他寫信一封,言自己的江東之行收獲很大,不僅練出了如何對待士族大家的本事,還招攬了不少與他一樣對家族不滿意的世家子。這些世家子們頗有才幹,是她對付江東士族的左膀右臂,她準備把他們全部帶回去,作為未來輔佐她的能臣幹将。
商溯眼皮跳了跳。
江東士族能養出什麼好東西?
相蘊和定然是被他們騙了。
再繼續往下看,下面的内容是相蘊和一貫的輕快口吻——三郎,他們身世與你相似,又待我極好,是我未來所倚重的人,你一定會跟他們相處的很愉快吧?
“?”
“......”
商溯慢慢放下信。
相蘊和怎麼會有這種荒謬想法?
他怎麼可能會與這種人相處愉快?
愉快?
不,相蘊和多與旁人說句話,他都想把那人丢出去喂狗,怎麼可能會與她從江東帶回來的俊俏小郎君相處愉快?!
·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商溯因相蘊和的一封信而陷入懷疑人生,而彼時京都的其他人,一邊緊鑼密鼓準備迎接相蘊和,一邊準備兩王稱帝的事情。
按照相蘊和的行軍速度,她大概能在臘月回到京都,她回來之後,沒過幾日便是黃道吉日,兩王便選擇那日登基,登基之後便是新年,正好是新年新氣象,整個神州大地都煥然一新。
臘月十二,相蘊和抵達京都。
兩王親自出城相迎,世子儀仗在石都的提醒下改成世女儀仗,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一眼望不到頭,無聲彰顯着兩王對自己唯一繼承人的重視。
而作為平定天下功勞最大的商溯,自然站在是僅次于兩王的位置,豔麗鳳目輕眯着,看着在冬日濃霧中不斷清晰的相蘊和的軍隊。
江東士族們能養出什麼好東西?
他倒是想見識一下,這些被養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歪瓜裂棗們是如何哄騙了相蘊和,讓相蘊和竟會覺得他們是有才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