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風和日暖,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因為早前一天就傳下話去,知府大人要看軍武操練,所以一大早,校場内便清掃地面的清掃地面,立旗的立旗,一片熱鬧。
早飯後,演武廳上安置了一把交椅,等着高知府莅臨。
軍士們都知道這新知府高銘,年紀不大,還是高俅的養子,一來對關系戶的天然排斥,二來他們的将領就對高銘都沒好态度,所以衆多兵卒等到高銘時,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很快,穿着大紅官袍的高銘就出現了,因為他生得白皙,所以穿了一身大紅官袍,更顯得趁着他白淨,文文弱弱。
之前那個進士出身的老知府都壓不住鎮,何況是他。
高銘被請着,坐到了圈椅上,抻了抻官袍的下擺,挺直身闆端坐。
他坐的台子下面,兩邊立着一溜的軍士,團練、制使、牙将、正牌軍、副牌軍,都身披戰甲,氣勢洶洶的看着他。
當然這其中有溫芮等幾個,擁護他的力量,但更多的是立場不明,随時準備随風倒的人。
而這群人為首的則是統制馬洪,都監苗川,剩下的也都穿着全套披挂,各個仰頭挺兇,威風潇灑。
這時他們齊聲朝高銘唱了三生大喏,聲若洪鐘。
高銘微笑看了這群人,然後對馬洪道:“馬統制,本府今日前來觀看軍士操練,雖然還沒開始演武,光是看到這樣的氣勢,本府便覺得統制您統治有方啊。”
馬洪連客氣一下都沒有:“本将自十六歲從戎,如今已過三十載,手下敗将無數。”
“诶呀,真是厲害啊,那麼今日不知統制會否親自上陣,叫本府開開眼界?”高銘笑問道。
下面這些人軍官都是他的人,最後赢得必然是他,馬洪連猶豫一下都沒有的道:“那是自然。”
高銘裝作欣喜的樣子:“本府很是期待呢,那麼開始吧。”
場下周圍分别列着二十面大鼓,點将台上有人揮動一面紅旗,這些鼓手擂起鼓來,鼓聲震天,天地撼動。
數千軍士便從校場中央,分别列到了兩邊,讓出一塊空地來。
馬洪起身道:“那麼下面本統制點将出列演武比試……”
這時,高銘出聲打斷他,“時牙将回到東京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吧?”見衆人都點頭,他繼續道:“所以,本府又調來了一個新牙将,今日他也來了。”說罷,吩咐旁邊的聶亮,“去把他請來了。”
在場的衆将領,尤其是馬洪,心裡冷笑,你還沒吃夠苦頭麼,又調來一個牙将。
他按兵不動,等着看知府領來什麼人。
這時就見演武廳旁邊的栅欄處,進來個一身銀甲的年少将軍騎着一匹通體黝黑的俊馬,左邊馬鞍處挂着箭袋和硬弓,他右手提着一根銀槍。
這人騎馬到演武廳前,翻身下馬,高銘跟前彎腰作揖道:“末将參見知府大人。”
衆人就見這人長得極是清俊,端得是眉眼風流,就沒見過比長得他好的少年郎。
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铠甲又不是戲服,誰穿得好看又能如何,馬洪斜看了這人一眼,“大人,這人是誰?”
高銘笑道:“我不是說了,這位是我新調來的牙将,至于姓什麼名什麼,現在也不必知道,萬一他比武輸了,還要原路回去,留不下孟州,知道也沒意義。”說完,一擡手,對花榮道:“你起來吧。”
花榮便直起腰,“大人,不知今日誰來做我的對手。”
高銘為難的看向馬洪,“……你看,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你們肯定已經有安排了,我突然讓他參加進比武,會不會打亂你們原來的安排?”
馬洪大聲道:“演武比試有什麼安排?大人這麼說,好像我們隻是敷衍了事,已經安排好對決的将士和勝負一樣。這位新來的牙将,隻管來比試,就怕刀劍無眼,傷了殘了,大人怪罪。”
高銘溫笑道:“上次大家已經有共識了,武人比試,死傷勿論,刀劍無眼,誰都不會怪罪。大家說對嗎?”
都監和下面的各位軍士都紛紛附和,隻是溫芮等人輕輕搖頭,擔憂的看了眼高銘。
高銘便一拍手,“那極好,便開始比試吧,新來的牙将對戰哪個?”
這時一個武将出列,彎腰作揖道:“卑職李原,願意和這位新來的牙将一戰。”
這個李原,高銘印象深刻,當初高銘第一次召見他們,他雖然到場了,但是知道是去抓孫二娘,便借口離開了,也是個刺頭。
“那好,兩位請上馬吧。”高銘做了個請的手勢,并看向花榮,滿是鼓勵。
花榮看了高銘一眼,眼中信心滿滿,道了聲是,便轉身走回馬前,一翻身騎了上去。
這時,一個兵卒牽着一匹棗紅色的馬進來,李原便騎上馬,一手接過一柄大刀,勒緊缰繩,讓馬原地踏了幾步,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花榮一身銀色的铠甲,陽光下熠熠生輝,因為使一杆銀槍,槍法卓絕,所以花榮除了被稱作小李廣外,也被稱為銀槍手。
兩人騎馬對戰,劍拔弩張,此時就見點将台上,有人揮動紅色的旗幟,戰鼓同時擂動。
便見李原拿刀出馬朝花榮殺了過去,掄圓胳膊便砍,花榮擡起銀槍抵抗,兩人短兵相接,刀光劍影。
高銘雖然知道花榮厲害,但到底刀劍無眼,害怕他意外受傷,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容,實則手心裡都是汗。
就見場上兩人鬥了幾個回合,花榮俯身躲過李原的大刀,接着銀槍槍頭觸地,支撐着他飛起身來,一腳踹到李原身上,直接将他從馬上踢得一頭載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幾滾,才停下。
花榮則騎着李原的棗紅馬繞着他走了幾圈,如果這是真正的戰場,落馬的李原早被花榮一槍戳死了。
李原捂着跌傷的肋骨位置,由兩個兵卒扶着,來到了馬洪和高銘跟前。
馬洪剛要開口,就聽高銘不帶什麼感情的道:“李原刀法不熟,弓馬生疏,自此刻起解除李原牙将一職,空缺的職位另行尋人後補。”
這時候邱團練站了出來,咬着後牙槽道:“大人,怎麼能因一場演武輸了,就撤職呢?”
“怎麼不能撤,隻許時牙将離職,不許其他濫竽充數的人離開嗎?”高銘一揮手,“叫軍政司立刻呈文案來,撤了李原這牙将。”
話音一落,聶亮就領了軍政司的人來,文書都寫好,将李原的名字填了上去,大印一蓋,而高銘也很有效率,從聶亮手裡取過早已準備好的大印,爽快的一印,完活!
李原捂着肋下,疼得直抽冷氣,但又不知該說什麼,猶豫間,文書都寫好了。
高銘恨不得甩到他臉上,冷聲道:“去罷。”便不再看他一眼。
高銘他爹是太尉,公文遞到上面去,就是走個過場,哪有不批的。
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怎麼趕走時遷的,就怎麼趕走李原。
邱團練見李原解職已成定局,惱怒的看向場内的花榮,對馬洪道:“統制大人,卑職願意會會這人!”
肯定是僥幸,打敗一個牙将得意什麼,且看老子的。
不等馬洪答話,高銘便搶話道:“哦,不知邱團練想比試什麼?”
邱團練看到花榮馬鞍旁挂着的弓箭,一字一頓的道:“比箭。在這場地内,我先射他一箭,他若是能躲過,還我一箭,如此這般,各射三箭。”
剛才那這人槍法了得,既然如此,他既然挂着弓箭,那麼就比試射箭,他對自己的弓法極有信心。
馬洪等人冷眼旁觀,并未發聲阻止,誰都知道這邱團練的射箭技術整個軍營無人能敵,叫他替李原報仇,給這個外來的家夥點顔色看看正好。
高銘則心想,找花榮比射箭?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他樂見其成,“好,就當如此!”
邱團練恨不得将對手射個透心涼,“弓箭無眼睛,如果有傷殘……”
話音剛落,就聽那人在身後道:“射死勿論!”
極為嚣張,聽得邱團練隻磨牙,冷笑道:“那就好。”說罷,紛紛左右,“拿我的弓箭來!”
這邱團練騎一匹白馬,通神雪白,膘肥體壯,乃是一匹好馬。
他是軍中有名的神箭手,之前演武比試就沒輸過,開弓射箭,一向是他最拿手的。
今日,他就在這最拿手的技法上,取這個不知輕重的家夥的狗命!
鼓手擂鼓,旗手搖旗,場内一片肅殺。
因為邱團練說他先開弓,于是一開始,花榮便打馬往校場南邊的盡頭跑。
邱團練追了上來,從箭袋中取出一箭,扣得滿滿的,用盡兩臂的力氣,眯起眼睛,看準了前面黑馬的方向,咬着牙關,一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就見這箭乘着風,朝花榮射來過去,就見花榮一邊騎馬一邊回頭,側身一躲,就将這支箭躲了過去。
他太了解弓箭了,這箭離開弓弦之後如何飛動,他比誰都清楚,從哪裡射來,能射到哪裡,一目了然,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躲掉。
邱團練見這箭竟然被對方躲掉了,大驚失色,調轉馬頭就跑。
而花榮隻是原地停下,也不打馬去追以便縮短兩人的距離。
他就在原地騎着馬,從箭袋内取出一支箭來,搭在弓弦上,慢慢調整箭頭的方向,然後一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邱團練隻覺得腦後生風,仿佛已經聽到了箭矢劃破空氣穿透而來的聲響。
接着,他隻覺得肩胛猛地一下劇痛,啊的一聲落下馬來,結結實實栽倒在地。
演武廳前,所有人目瞪口呆,這怎麼可能?邱團練不僅沒射中對方還叫人給射翻馬下。
高銘毫不掩飾自己的高興,拍手笑道:“好箭法!”
這邱團練頂多算市級高手,遇到花榮這種國家級的直接翻車。
另一邊,花榮則随手将弓箭挂在了馬鞍上,不慌不忙的打馬奔到了演武廳前。
剛才就見邱團練一箭沒射中這人,而這人似乎不費什麼力氣,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就把邱團練射翻馬下。
而且這一箭力道極大,直接射穿了邱團練的肩胛骨,但凡射到其他部位,今日邱團練就得橫屍當場。不過,現在這傷也不輕,能不能再開弓看造化。
邱團練疼得滿臉是汗,由兩個兵卒拖着來到了高銘等人跟前。
馬洪見他這般,立刻道:“大人,邱團練負了傷,再解除職務,怕是……”
“怕是怎樣?射死尚且勿論,他現在還有一條命,難道還想官複原職嗎?”高銘冷笑着道,一揮手拿過軍政司蓋好印信的文書,咣當一聲,将自己的大印一蓋:“你被除職了!”
剛才打敗了一個牙将,現在又射傷了一個團練,在場的開始意識到這個新來的所謂牙将,肯定不是一般人。
場内的軍士們,此時也都愣住了,因為邱團練在軍中頗有威望,要風有風,要雨有雨,沒想到,今日就這麼輕易的被人射翻在馬下。
他不是号稱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嗎,怎麼這麼容易就敗了?
軍士們感到心裡有什麼東西出現了裂痕。
馬洪警覺的看向校場内的花榮,深覺此人不一般,再都鬥下去不明智。
這家夥想休戰?想得美。高銘此時故意陰陽怪氣的道:“你們怎麼看起來好像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樣子,其實仔細想一想,之前張都監張團練,外加一個蔣門蔣忠居然沒打過一個陽谷縣的都頭,啧啧,究竟是當時太害怕了,影響了發揮,還是平日就荒廢了武藝,關鍵時刻連逃脫都做不到?奇怪啊,張都監張團練兩個武将,遇敵不該害怕啊,看來還是學藝不精。”
昨天就商量好,他負責毒舌擾亂敵軍軍心,花榮負責在場上揍人。
高銘直指馬洪的統帥能力有問題,手下都是廢物。
苗川苗都監沉不住氣,跳出來道:“李牙将、邱團練功夫不到家!我來會會他!”說着大喊一聲:“拿老子的方天畫戟來!”
他氣呼呼的拿過自己的武器,上了自己的黃骝色戰馬,不等擂鼓舞旗,就沖了上來去,和花榮厮殺在一起,兩人鬥得難解難分。
場内的大小将領,都不敢出聲,隻靜靜聽着場内兵器碰撞的金屬聲。
高銘看到馬洪兩個手,抓緊了又伸開,不停的重複這個動作,可見也是十分緊張。
花榮槍法虛虛實實,如銀蛇一般,苗都監有一把好力氣,但敏捷卻不不如對方,自知距離太近比試,對自己沒益處,便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這時手上一痛,原來竟被刺中了手背,鮮血直湧,武器柄沾了血,滑得抓不穩。
這時花榮看準機會,使勁一挑,竟将苗都監的方天畫戟打掉馬下。
沒了武器乃是大忌,苗川見大事不好,打馬轉頭便跑,但此時就聽身後馬蹄蕭蕭,再看時,對手已經追了上來,和他并排一起跑。
他心裡叫了一聲不好,與此同時,就見對方已經發動攻擊,伸槍向他兇口掃來,不等他反應過來,隻覺得心口一記重擊,整個人翻仰墜馬,掙紮起來,吐出一口鮮血,便昏死了過去。
高銘見狀,心想苗川你算是撿便宜了,要是花榮射你一箭,你傷得更慘。
而花榮則策馬到苗川跟前,将墜馬時摔落的頭盔用手裡的銀槍挑起來,頭盔的紅纓随風擺動,
花榮用銀槍頂着這敗将的頭盔來到演武廳前,一甩,便将頭盔扔到了地中央。
頭盔滾了幾滾,正到了馬洪腳下。
馬洪臉色大變,瞪圓了眼睛看地上的頭盔,震驚的看向這人,發現他看他的眼神充滿敵意,擺明了找他尋仇。
高銘冷瞥了馬洪一眼:“虧得苗川還是個都監,原來武藝這麼稀疏!”說罷,駕輕就熟的取出大印,“自今日起,解除苗川都監一職,後補人員由本府另行安排。”還看向下面站着的其他将領,“其實本府還是喜歡從已知将領中提拔,省得再磨合。”
言下之意,你們老實點,空缺出來的職位,從你們中間選人後補。
這些人也不是傻子,以前立場左右搖擺的,自然而然都站到了高銘這邊,不去看馬洪。
以前軍中職務的安排,都看馬洪的意思,但是此時此刻,高銘說出由他安排這句話,馬洪卻不敢反駁。
因為他已經知道今日遇到了大麻煩。
他就是用這個幫手,一一打敗他的手下,把他們冠冕堂皇的解職。
況且之前時遷已經被解職了,開了這個先河,弄得所有人都必須按照這個規則來,想不走都不行。
這時候,高銘兀自笑了一聲,起身走出演武廳,大聲朝下面坐着的各個團練、制使、牙将、正副牌軍們道:“哼,原來你們平日就是這樣練習武藝的嗎?牙将、團練,都監統統不堪一擊,這新來的牙将年紀輕輕,武藝平平,如何就連挫三員将領?肯定是你們平日偷懶,武藝荒于嬉,現在承平還好,一旦孟州受到攻擊,誰來保護孟州百姓?如果留着他們,反而是本府的失職,上對不起官家黃恩浩蕩,下對不起黎民百姓!”
不解聘他們,高銘就是大罪人,這為國為民的帽子扣得太大了,想反駁都不知道怎麼下嘴。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都監都被收拾了,何況是他們。
但心裡也都有一點不認同,說新來的這個銀甲将軍,年紀輕輕倒還沒錯,但武藝平平?當我們是門外漢嗎?同時使得好槍法和好箭法的,放眼天下也沒幾人。
這時候突然有人道:“都是他們的事,和我們無關,我們隻受都監管,卻不能督促都監練習武藝。”
此言一出,附和聲一片。
高銘就露出了微妙的笑意,這些話看似是推卸武藝不精,但是稍微懂得官場微妙的就懂,這是服軟了,言下之意,都是都監和團練的自己的事,和我們其他人沒有關系。
高銘笑了笑,沒有再和他們說話,而是轉向了馬洪:“對了,剛才你說,今日你也要親自演武,本府看你在這裡坐了許久了,是時候活動活動了吧。”
馬洪臉色唰的一變,他完全沒做好對陣的準備。
其實連續失去三個關鍵手下,他已經有點慌了。
那些人武藝絕不差,卻接二連三的傷殘,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和信心對陣三連勝的對手。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高銘,“我……我……”支支吾吾,卻說不出一個理由來。
此時,卻聽演武廳外的校場内,花榮叫陣道:“馬統制不敢出來比試嗎?素聞馬統制使得好槍棒,縱橫沙場三十載,難道還怕了我這個後輩?!”
花榮用銀槍指着演武廳,大聲喊道。
完全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四周圍觀的兵卒将一切都看在眼裡,憤怒之情溢于言表,這個外來的人已經連續三次挫敗他們的将領,都翹首期盼統制大人出手收拾他。
馬統制看向花榮,見他氣焰嚣張,不停的策馬朝這邊叫嚷,逼他出戰。
他滿頭是汗,他有種預感,一旦出戰,結果不容樂觀。
高銘見他不動彈,冷笑了一聲:“怎麼,統制大人,身體不舒服嗎?”
“……禀告大人,末将出門前,小酌了幾杯酒,此時覺得四肢無力。”此言一出,演武廳下邊的将領們都聽到了,表情難掩的失望,甚至有的已經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平日統制大人耀武揚威,原來也是個沒膽的鼠輩。
這種人是最受鄙視的。
以前的威望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但高銘豈能放過他,徑直走出演武廳,站在廳前,大聲對場内的兵卒道:“你們想不想看統制大人應戰?”
兵卒們曆來隻有聽令的份,還是第一次被詢問自己的意見,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想。”剩下的聲音便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來,很快就連成一片,越來越大,最後幾乎如同山呼一般:“想!想!”
高銘滿意的轉身看馬洪,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聽到外面的呼聲了吧,統制大人,趕緊上馬罷!”
馬洪仍舊不願意起身,看着高銘幾乎喊着道:“你非要如此嗎?”
“沒錯,本府非要如此!”高銘大聲道:“來人,取統制大人的武器來!”
你今天上也得上,不上也得給老子上,老子必須要看你挨打!
馬洪腦子昏昏漲漲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騎到馬上的,胡亂拿過自己的勾鐮槍,上陣對敵。
他雖然是十六歲參軍,至今三十年,但真正帶兵打仗卻沒幾次,多數是派手下牙将上陣殺敵,他則坐中軍帳指揮,像這樣大庭廣衆下,一對一,非死即傷的時候更是絕無僅有。
他感到無數雙眼睛看着他,滿是殷切。
這一場他絕對不能輸的比試,對方已經連勝三場,作為一個無名氏,就算輸了,也夠本了。
但他不行,他是一州統制,隻許赢,不能輸,輸了,便是滿盤皆輸。
一州統制被一個外來的毛頭小子打敗馬下,叫他如何面對衆将士。
可他不如李原年輕,不如邱團練靈活,不如苗都監魁梧有力……
這些人都敗了……
不!他不能輸,不能輸,腦海裡滿是這句話,隻覺得後背冷汗一層接着一層的出,手心裡的汗水,濕滑得幾乎握不住兵器。
正此時,就見對方猛地打馬過來,銀槍快如閃電,朝他刺來。
他隻覺得銀影亂舞,便舉起勾鐮槍胡亂應付,不知怎地,等回過神來,就見對方的兵器前緣已經到了自己心口處,吓得慌忙拿兵器柄來擋。
但終究慢了一步,對方的槍尖向上一挑,不禁揚飛了他的兵器,下一步對方鋒利的槍尖直接從他喉嚨處向上劃去,沿着喉結劃到下颚,瞬間便是一個血口子。
他立刻捂着脖子,但鮮血還是熱淋淋的從指縫間漏了出去,灑了滿身滿地。
高銘見了,以為出人命了,驚得站了起來。
所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震驚的看着場中。
雖然說好武将比試,殺死勿論,但眼睜睜看着兵馬統制被殺死在眼前,震撼難以言喻。
一時不管是演武廳,還是比試的場内都無人敢動一步,都瞪圓了眼睛,看那個騎着烏骓馬,身穿銀甲的年少将軍,提着銀槍來回踱步。
不知誰反應過來,喊了一聲:“統制被殺了——”
這才衆人嘩然,軍漢中也發出驚歎聲,亂哄哄一片。
這時,有人兵卒跑到馬洪馬前,畢竟他隻是一直捂着脖子,卻不見栽下馬來。
去檢查了一遍,趕緊回來報道:“禀大人,統制隻是傷了喉嚨和下颚的外表皮肉,雖然血流了不少,卻沒傷及性命。”
高銘聽了,大步出了演武廳,來到一個金鼓手跟前,搶過他手裡的鼓槌,使勁敲了幾聲大鼓,場地中間的軍漢們,聽到動靜,循聲一望,看到竟然是身穿紅色官袍的知府大人在打鼓,都噤了聲。
高銘見注意力都在他這裡了,拿鼓槌指着馬洪,大聲道:“馬洪隻是皮外傷,沒有性命之虞,立刻派人對他進行醫治。即日起,解除馬洪孟州統制一職,誰有異議?”
誰敢有異議?都說武無第二,在馬洪統領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被外來的人連挫四将,連統制本人都沒幾招就被劃傷了要害。
對方但凡有心,稍微用點力,馬洪就得鮮血橫飛,血染校場,當場離世。
這要是在戰場上,沒了将領,他們這些兵卒下場也不會好,跟着這麼個熊将性命不保。
以前多崇拜,現在就多鄙視。
高銘巡視場内,見一片肅靜,沒有一點不服的迹象,才滿意的将鼓槌遞了出去,轉身回了演武廳。
他麻利的押了公文,叫馬洪滾了蛋,不是要鬥嗎?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溫芮見沒人說話,站出來道:“大人,不知這位英武的少年将軍姓甚名誰。”
好奇,太好奇了,知府大人從哪兒找來這等幫手。
這時,就聽腳步聲,原來是那年少的将軍走了進來,将頭盔摘下,單手捧着,一步步走到演武廳中央。
還沒坐下的高銘,趕緊迎出來,眼睛裡都隐藏不住的喜悅,他也不想隐藏,光明正大的拉過花榮,對着一幹将領道:“此人是花榮,今後便是你們的統制了。”
如果高銘突然領來一個人做統制,那肯定是不服的,但今日,親眼所見這花榮以一敵四,隻打得對手差點丢命,都心悅誠服,不敢說個不字。
不曾有遲疑,紛紛叩拜:“末将參見統制大人。”
演武廳外的校場内,也都排山倒海的齊呼:“參見統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