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男人坐在輪椅上,聽着村裡人的議論,神色不變。
“真可憐,他退伍受傷就算了,現在還殘疾不能走,他未婚妻也要跟别人跑了。”
“确實可憐,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還不如死在戰場上。”
“可不是,這柏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誰,那個雲知青丈夫剛去世就被她娘家人帶走嫁人了,現在家裡就剩一個娃,一個殘廢坐輪椅的男人,還有一個老的幹不動活的老婆子,以後,這家人肯定是完了!”
劉玉芝抿唇,聽到這些話,眼眶泛紅。
夏雨花剛過來退親,她挽着顧知青的手,那模樣高傲的跟白天鵝似的。
不但退了親,劉玉芝還沒多說一句,讓她把以前花柏家的錢退回來,家裡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沒道理這門婚事沒成,還讓夏雨花用柏家那麼多錢。
結果,夏雨花站在大門口,把她兒子奚落了一頓,字字珠玑,傷人的很。
這段時間,兒子受傷退伍,本來就沉默寡言,心情不好,結果現在又遭遇這事,劉玉芝都不敢看兒子的表情。
她氣的跟夏雨花對罵。
最後,人是被她罵走了,但劉玉芝自己也氣的心口疼。
此刻,又聽到周圍人的議論,她氣的又開始罵,“都走,趕緊走!我們家以後什麼樣子,還輪不到你們來議論!”
那些人被她罵走之後,劉玉芝忙把院門關上,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
她上前,想把兒子推到房間裡,“耐寒,你别聽那些人胡說,那個夏雨花跟你退婚是她沒眼光,以後,你腿肯定能好,然後找個比那個夏雨花好一百倍的姑娘,好好過日子!”
柏耐寒沒什麼反應,他擡頭看着他媽義憤填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媽,我沒事,你别擔心。”
雖是笑着,眼裡卻帶着譏諷和自嘲,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腿。
一個連站立都奢侈的人,談什麼未來?
劉玉芝被兒子的目光刺疼了,仰着頭,眨了眨泛紅的眼睛,愣是把眼淚給眨回去,這才努力扯出一抹笑。
柏耐寒自己轉動輪椅進了屋,拒絕了他媽推他。
若不是今天要上墳給他哥燒紙錢,他能在屋裡不見陽光待一個月。
劉玉芝看着兒子離開的落寞背影,心裡酸澀極了,她顫顫巍巍的又去屋裡看自己大兒子的牌位。
短短的一段時間,大兒子去世,大兒媳被逼改嫁,小兒子殘疾,這個家算是散了,也把劉玉芝的腰壓彎了。
現在,她滄桑了不少,頭發還發白一片。
比實際年齡瞧着還要大很多。
眼看着天要黑下來,她又顫巍巍走到廚房開始做飯。
一個人燒火,一個人做飯,竈上竈下一頓忙活。
看着面缸裡的面就剩一點,她頓了頓,還是舀了不少出來,打算做大馍吃。
她可以少吃點,但兒子跟孫子不行。
家裡本來都沒糧食了,是兒子把自己的退伍補貼拿了出來,她買了些米跟面,這才勉強熬過來。
隻是眼瞅着米缸和面缸裡的糧食又要見底,劉玉芝有些發愁了。
她挨餓可以,但孫子那麼小,小兒子還受着傷,不吃東西可不行。
這段時間家裡亂糟糟的,她又傷心過度,都沒有時間去賺工分。
現在,該傷心的都已經傷心過了,她要收拾好心情,明天去上地幹活。
家裡小的小,殘的殘,都指望她一個人了,她可不能倒下。
劉玉芝的身子顫了顫,但沒有倒。
好不容易把飯做好,院門也被人從外面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一瘸一拐的小小身影。
正是柏錦安。
小家夥鼻青臉腫的,一臉倔強,很明顯這是剛跟人打完架。
劉玉芝看到自己的孫子這副模樣,急得上前檢查了一遍,“咋回事?是誰打你了?你跟奶奶說,奶奶給你做主!”
現在,小兒子大孫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有人敢傷害她的命根子,她就能豁出命去!
安安抿唇不說話,直接一扭身子離開他奶奶。
愛搭不理的模樣。
劉玉芝心裡難受。
自從兒子去世兒媳改嫁,大孫子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沉默寡言,也不說話。
特别是每次出去都會帶一身傷回來,她怎麼問,他都不吭聲。
劉玉芝隻能找跟大孫子玩的好的幾個孩子,旁敲側擊打聽情況。
然後就知道了大孫子在外面被一群小孩子欺負,罵他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是野種!
總之,罵的特别難聽。
安安本來就是自尊心很強的孩子,現在,被人罵,他脾氣就上來了,像個狼崽子一樣,狠命跟人打架。
所幸,都是一群孩子,就算打的再狠,也沒有傷到要害。
劉玉芝拉着孫子到自己房間,拿出藥水給他抹傷口。
小家夥疼的臉都擰在了一起,表情扭曲,但愣是哼都沒哼一聲。
劉玉芝越看越心疼,心裡想着明天一定要去警告那群小子,再敢欺負她孫子,她可不在乎自己是以大人的身份打那些孩子!
抹好藥,她走到小兒子的房間,叫他出來吃飯。
屋裡傳來男人沉悶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才被打開,男人推着輪椅過來了。
他也注意到柏錦安臉上挂了彩,頓了頓,并沒有多問。
一家三口安靜吃着飯,廚房裡安靜的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氣氛很壓抑。
劉玉芝抿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把菜都夾給兩個人吃。
自己則是吃菜湯。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發着呆,機械吃着飯,沒注意到劉玉芝的舉動。
吃過飯,柏耐寒沉默着把碗放到盆裡,開始刷鍋刷碗。
一開始,劉玉芝搶過這活,不想讓兒子坐輪椅還要刷鍋刷碗,隻是兒子堅持,她隻能妥協。
不能讓兒子生出他是一種廢物的錯覺。
一家人又沉默着去睡覺,各睡各的。
劉玉芝躺在床上還在想,悲傷可以,她給自己悲傷的時間,但明天,自己要振作起來。
這日子不管如何糟糕,總歸是要過下去的,她不能倒下。
哪裡知道,第二天剛醒,她就被懷裡的小火球給燙的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