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在前面引路，周瑜與林清婉并肩而行，一路無話。
不知為何，對身旁這個溫柔娴靜的女子，林清婉總覺得有幾分危險，就如靜水之深處,蘊藏着犀利的鋒芒。
她剛擡眼看向她，周瑜也在同一時候回頭，随後莞爾一笑，“林小姐可是初來盛京不久？”
“嗯，不過半月左右。”
周瑜點頭，“盛京有許多好玩的，有空的話，可以讓家中兄長陪着出去轉轉的。”
林清婉微微颔首，“兄長如今正在備考，等秋闱過後，會讓他帶我出來看看的，都說盛京繁華，是得到處看看，才不枉來這一場。”
周瑜笑笑，嘴角幾不可查的扯動，似嘲似諷。
“二小姐，林小姐，我家郡主正陪着其他小姐在賞風亭處說話，就在前面不遠。”丫鬟往前指了指。
周瑜失笑:“賞風亭～我看你家郡主不是陪着說話，而是别有居心還差不多。”
丫鬟吐吐舌頭，賞風亭是最靠近外院的地方，能聽到隔壁男子們交談，或是碰到一些悶着無聊出來閑逛的學子，是貴女們偷觑俏郎君的好地方，而顔阊郡主則是為了偶遇某人。
林清婉抿抿嘴，安靜守禮的做一個透明人，剛走進小道，就能聽到前方傳來的嬉笑調侃。
“郡主今日打扮的真漂亮，這天藍色最襯您膚色，瞧着就像九天之上的仙女，讓我們好生羨慕。”
“就是，郡主這麼漂亮，可要在這多待會兒，說不定就遇上真命天子了呢，我可是聽說那位一早就到了呢。”
林清婉心尖沒來由一顫，擡眼看向了涼亭中，被衆星拱月圍住的明豔少女，衣裙的顔色與她相近，腰間一根繡金絲玉帶，束住那纖纖細腰，滿頭珠翠随着她的動作搖晃，奢華之至，貴氣逼人。
女子臉上帶着居高臨下的笑容，眼角眉梢挑起，彰顯着她此刻的好心情，看向衆位貴女的眼神卻隐含挑剔。
“去，不許胡說。”顔阊郡主紅着臉嗔了句方才說話的少女。
“怎麼，難不成元姐姐說錯了，郡主不喜歡我家哥哥，移情别戀了？”
周瑜提起衣裙走上台階，邊笑道。
林清婉蹙眉，用這般直白的言語當着衆人面，調侃一個閨閣少女，着實不太妥當。
她不動聲色的瞥向先她半步走在前面的周瑜，卻不期而遇的從那人眼底捕捉到一抹不屑，快如閃電般消失不見，在擡眼時，細長眸中隻餘歡喜。
“……”
不喜歡，卻還非要玩在一處，這些貴女當真應了李嬷嬷那句話，言行相詭，口蜜腹劍，扭過頭罵人，可面對面時，還是言笑晏晏。
不過對周瑜，林清婉心中倒是有了個警醒，這種隐匿于表象之下的暗夜之劍，絕對不可深交，最好敬而遠之。
“周瑜，你皮癢癢是不是，是不是讨打，你竟什麼都敢說，虧我還巴巴的想着你。”顔阊郡主瞪着眼，伸手就要去拉周瑜，卻被後者側身躲開。
林清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顔阊郡主，隻見她臉上隻有紅霞與羞惱，并未察覺周瑜言語的不妥。
顯然是被情愛沖昏了頭腦，能來參宴的貴女必定都出自大族，若她真能嫁予周暮還好，若不能，往後說親，隻怕這些大族會遠而避之，便是成婚，這些風流韻事也會成為她在夫家的短處。
不過這些皆與她無關。
她垂頭走上涼亭，本想着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靜靜待着，卻被顔阊郡主給叫住。
“喂，你等等，你是什麼人？哪家的？本郡主怎麼從沒見過你。”
林清婉蹙眉看了眼自己的衣裙，暗歎了口氣，轉過身道，“民女林清婉，王家女眷。”
“民女？”顔阊郡主挑眉站起了身，“一介草民也敢來靖安侯府參宴，你是哪個王家帶來的？”
旁邊人看出她的不悅，不等林清婉回答就出聲斥道，“你是哪家的親戚，怎的如此不懂規矩，竟敢穿與郡主相仿的衣裙。”
相仿不是關鍵，可姿容氣質勝過一籌，便令顔阊不快了。
林清婉本來垂着眉眼，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聽這意思是躲不過去了。
她擡起頭，看到了那位郡主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臉上是濃濃的不虞。
“回郡主，民女外祖父是王老太師，随大舅母王李氏來的。”
兵部尚書府王家？
方才出聲呵斥的少女臉色變了變，不敢在言語。
顔阊郡主似乎也沒想到，雖不像先前少女一般害怕，心中也是有幾分忌憚的，大表哥一直在争取王家的助力，她是不能下王家的臉面的。
周瑜垂頭抿茶，掩下嘴角的嘲諷，面上劃過淡淡失望，好戲結束的有些太早，她還沒看盡興呢。
意興闌珊的放下茶盞，她開口解圍，“林妹妹，郡主她性子冒失，你别介意，過來我這邊坐吧，往後你住在盛京，咱們少不得經常來往。”
林清婉擡眼看向她，語氣淡漠，“多謝周二小姐好意，不過我兇口有些悶，想坐邊上吹吹風，你們玩就成，不必在意我。”
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周瑜眼中閃過暗芒，随即展顔一笑，“也好，那妹妹便尋個喜歡的位置坐吧，若是有什麼不舒服，要随時告訴我們。”
“嗯，那你就随便找個地方坐吧。”顔阊郡主繃着臉說。
林清婉微微颔首，找了個最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與那群叽叽喳喳的貴小姐隔開，獨身一人的她顯的格格不入。
她單手撐頭，百無聊賴的數着魚塘裡的金魚，纖細瑩白的手指在太陽下輕點着，整個人都罩着一層柔光。
——
魚塘對面正是外院。
周暮身形隐在樹後，幽沉的眸色染上絲絲輕柔，靜靜的注視着對面少女。
“主子…”
“主子…”
淩霄眨着眼，提高音量又喚了一聲。
周暮堪堪回神，涼涼的回頭瞥了眼淩霄，語氣清寒，“說。”
“屬下已經說三遍了。”淩霄小聲嘟囔，感覺到明顯降低的氣壓，他忙正了臉色，“淩峰剛送回的消息，臨州城郡守已死，消息應會很快送到盛京。”
“嗯，注意着大皇子那邊的動靜，關鍵時刻在給他們添一把火。”
“是。”
想到大皇子得到消息後的鐵青臉色，淩霄就很是開心，要保的人死了，被三皇子牽制這麼久的火氣怕是要盡數爆發，還不炸三皇子個一臉懵逼。
說完正事，淩霄也恢複了不着調的樣子，探着頭順着主子的目光看了過去，“是林小姐！”
聽出他語氣的激動，周暮眼眸一沉，清寒的目光落在了淩霄的身上，後者卻毫無察覺，一雙眼睛晶晶亮的瞅着佳人。
“好看嗎？”
“好看。”
淩霄話音剛落，便覺一股大力襲來，踹在了他的後腰上，來不及反應就栽了下去。
——
“五十七…”
“砰…”
五十八卡在嗓子裡，戛然而止，林清婉驚楞的望着正前方濺起的漫天水花。
飛珠濺玉中，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筆直的黑色人影立于對岸，熟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心瞬間狂跳不止。
隔着魚塘，撫着清風，隔着水中不斷撲騰的淩霄，二人遙遙相望。
繁華粉黛皆是陪襯，一眼便是驚鴻，芳華亂君一生。
——
“怎麼回事？”身後傳來詢問聲，正在閑聊的貴女們紛紛起身走了過來。
“好像是什麼東西落水裡了。”林清婉慌忙收回視線，往别處看去。
“我聽着也像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可瞧着湖面安靜的緊，什麼東西都沒有，好生奇怪。”
元家小姐蹙着眉道。
林清婉心中一跳，再次看了過去，對面已空空如也，仿佛剛才出現的人隻是她的錯覺。
“方才一直數魚玩來着，我也沒看太清楚怎麼回事。”她搖着頭，衆人也都沒在深究，紛紛回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