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外隻餘他和馬車中的阮言，以及剛下馬車的林軒逸，王景胥二人，自是沒人能替他解惑。
林軒逸，王景胥瞧着匆忙進府的林清婉，也有些詫異。
不過二人還是與周暮寒暄幾句，再三道謝之後才回府中。
周暮蹙着眉，心情很是不快。
阮言坐在馬車中，一動也不敢動，身為高門貴女，她曾有幸陪祖父見過他審案，那一幕，時至今日，她都有些膽寒。
周暮的聲音陡然響起，透着幾分陰冷，“本世子記得，阮小姐與顔阊郡主有幾分交情？”
阮言顫着手挑起車簾一角，“臣女與顔阊郡主尚算熟識，世子可是有話要臣女帶給郡主？”
“不是有話帶給她，而是有話提醒阮小姐。”周暮打馬後退幾步，正對着馬車窗口。
“阮小姐為已所求謀劃，沒有問題，可千萬不要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若是利用不該利用的人，否則，恐給家族招禍。”
阮言面色一白，“周世子放心，臣女…隻是想争取争取而已，萬沒有歹心。”
“況且…況且臣女若是成事，也能幫到您。”
她偷觑向車窗外的冷峻男人，緊張的渾身發抖。
周暮，“阮小姐，有時太過聰慧不是什麼喜事。”
他聲音很冷，吓的阮言閉口不言，隻連連應是。
“阮小姐與顔阊交好，想必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阮言立即點頭，“臣女知道，臣女定不會胡言亂語，給林小姐招來禍事。”
周暮淡應一聲，一抖缰繩後，馬匹沖出，朝正華街而去，隻留下飛舞的灰塵，與阮府的馬車孤零零的走着。
阮言放下車簾，仰靠在車壁上，大口喘氣。
那人的威壓，險些讓她窒息的緩不上氣。
半晌，她沉聲吩咐身側丫鬟，“傳令下去，今日随行的車夫，丫鬟，小厮，全将嘴巴給我閉緊了，若是傳出些許流言，我定不輕饒。”
丫鬟忙不疊應下。
阮言長松口氣，眸中還帶着驚疑不定，都道周暮冷心冷情，不近女色，隻對顔阊郡主特别。
今日才知，那些不過都是笑話。！
她心中又升起幾絲歡喜，有周暮插手，那她不是就有很大希望。
……
王家，錦繡閣。
林清婉匆匆回到房中，直接埋頭到錦被中。
檸襄，“小姐，您怎麼了？被子裡不悶嗎？”
“咱們不是還要出府去探望表小姐嗎？”
“等會再說，現在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先出去。”
聽她聲音很悶，檸襄有些擔心，出門将檸霜尋來。
檸霜進門就見林清婉整個鑽入錦被中，身子隐隐有些發抖。
她忙道，“小姐可是又發熱了？”
還未走上前，林清婉道，“沒有！”
“我隻是……隻是有些心亂，你們不要打擾我，該幹嘛幹嘛去。”
檸霜卻不放心，“小姐今早高熱厲害，怕是一劑湯藥根本不管用，還是讓奴婢瞧瞧吧。”
她與檸襄将人扒出來，見小姐小臉紅的厲害，連耳尖都帶着粉色，不由一驚，連忙摸上她的脈。
“雖還有些寒氣，卻比今早好上不少，奴婢再給小姐熬副藥去。”檸霜匆匆離開。
林清婉再次躺回床榻上，“檸襄，我想睡會兒，你出去。”
她話中帶着命令，檸襄隻得退去門外。
她仰倒在床上，腦中反複思量着周暮的話，那話中警告之意太過明顯，她便是想裝糊塗都尋不到理由。
他當真對她……
林清婉突然擡手拍向額頭，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
親王之子，她怕是連側妃之位都不夠格，怎能生出妄想。
妾，也是奴，要立規矩，要侍奉主母，要低聲下氣，晨昏定省，連吃飯，都不能坐着，所出子女，皆是庶出，永遠低嫡出一頭。
心中那點一熱意緩緩褪去，林清婉眼中一片清明。
她按按眉心，将檸襄喚了進來。
“你與允風去正華街的客來軒走一趟，将給表小姐備的東西送去。”
檸襄訝異，“小姐不去嗎？您不是很想表小姐嗎？”
“淩霄大人說，表小姐近些日子飯食不香，很是想您。”
林清婉蹙起眉，“不去了。你就說我身子不舒服，染了風寒。”
“告訴穎姐兒，待我痊愈，在接她過府小住，最多五六日。”
按日子來算，再過五六日，父親、母親幸會抵達盛京，到時候由母親出面，接穎姐兒過府小住，也是名正言順。
檸襄見自家小姐神色堅定，隻得應下，“是，奴婢這便去尋允風。”
檸襄出門，林清婉閉着眼睛，想着那張紙筏上的話，對穎姐兒很是不放心。
多重的風寒，會連門都出不得，隻能待在酒樓裡見面。
她翻來覆去，最終歎口氣起身，檸霜剛巧端着湯藥進來。
“檸霜，你去追上檸襄，我随她一同出府。”她接過湯藥一飲而盡。
檸霜也不問，立即出去。
她是從後門出的府，除卻李氏與王老夫人不會驚動旁人。
林清婉垂着眉眼，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此時不過未時，大街上人來人往，還很是熱鬧。
馬車停在客來軒門口，門前不同于上次的冷冷清清，雖不算門庭若市，但起碼有幾桌喝酒的客人。
她一進門，華叔掂着腿走了過來，滿臉笑意。
“小姐，表小姐在二樓雅間等您。”
林清婉點點頭，遲疑問道，“你…家東家可在樓上？”
華叔點點頭，“東家剛到不久，表小姐不肯用飯，東家正陪着表小姐。”
“嗯。”她歎口氣，不情不願的上樓。
淩霄守在門口，見她上來，臉上的苦哈哈一掃而空，換上松快。
“林小姐終于來了，屬下還以為您沒看到那張紙筏呢，吓死屬下了。”
他忙不疊推開門，探頭進去，“主子，林小姐到了。”
裡面傳出一聲輕應，沒什麼情緒。
淩霄推開門，請林清婉進去。
還是上次他們吃飯的那間，周暮正倚着窗口，靜靜的看着坐在桌上踢腿的小女孩，眉頭微微蹙起。
穎姐兒面前擺着幾碟小菜，看樣子還未曾動過。
淩霄體貼的關上門，與檸襄待在門外扯皮。
……
“穎姐兒。”她輕喚一聲。
早已盯着她紅着眼圈的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一躍跳下凳子，朝林清婉撲來。
“姨姨！”
林清婉，“聽華叔說，你不肯吃飯？”
穎姐兒微垂下頭，“沒有，穎姐兒隻是想見姨姨與叔叔。”
“叔叔答應今日帶穎姐兒見姨姨的，卻又将穎姐兒丢在這裡。”
她一向很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份會給關心自己的人帶來麻煩。
可她實在被困在那小院中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姨姨的長相，突然聽叔叔說，要帶她與姨姨一起玩，她早幾日就在期待，最後希望落空，難免食不下咽。
歸根究底，她還是一個孩子。
林清婉牽着她往桌邊去，穎姐兒一直低着頭，根本不敢擡頭，顯然是在怕周暮。
林清婉，“周世子，她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周暮解釋，“我不曾訓過她。”
可你那張臉，便沒有人不怕的，便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怕都要哆嗦幾下。
林清婉将小丫頭拉到自己另一側坐下，連同吃食都挪了過去。
穎姐兒偷觑眼周暮的臉色，又連忙移開，“叔叔，對不起，您别穎姐兒氣，穎姐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垂頭搓着小手，有幾分局促與小心翼翼。
周暮原本還算溫和，聞言神色卻陰沉下來，有些不虞。
“你忘記了我的教導。”
穎姐兒一僵，忙抿着小嘴坐直身子，小小的脊背挺的筆直。
小臉雖很是害怕，卻強忍着昂起頭。
“穎姐兒記得，！”糯糯的聲音，帶着三分鄭重。
“吃飯！”周暮言簡意赅。
穎姐兒應聲，端端正正的拿起銀筷，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她年齡雖小，舉手投足卻很是規矩，已頗具大家風範，顯然經過教導。
林清婉看着小小的女娃，很是欣慰，周暮定待她很好，才會這般用心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