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林清婉開口再問什麼,他已轉身離了書案。
“婚期禮部那邊遞上日子,還要由皇上指定。”
林清婉,“那便是已然定了二月十六這日?”
“若是不出意外,應是。”
“黑甲營那邊還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了。”周暮沖林清婉一笑,遂轉身離開。
“小姐,可是舍不得姑爺?”出神之際,檸襄不知何時站她身側取笑道。
“淩霄在時,不見你人影,如今人剛走,你就來了。”
“小姐—”
林清婉的揶揄讓檸襄羞的跺了跺腳,“奴婢哪有,奴婢不是給您與姑爺培養感情的時間嗎。”
林清婉點點頭,也不揭穿她,隻道,“待年後,我便提了你與淩霄的事情,他好歹是個官身,你往後也能脫了奴籍,做個小官太太。”
檸樂随着檸霜出了府,在藥鋪裡做活,往後自有她們的機緣,唯有她身邊的檸襄,當有個歸宿才是。
檸襄一張臉紅的厲害,卻并未反對。
林清婉将周暮選定的日子告知了王氏,王氏立即去寺廟蔔了卦,是上上大吉,回了府便着手準備起來。
隻是她捏着手指計算日子時,卻陡然想起,沈家之前的帖子上,貌似也是定的這日。
同一日,沈家娶妻,林家嫁女,加之曾經的關系,總有幾分别扭,王氏又連忙去尋了林清婉。
林清婉聽聞,也蹙了眉,“林氏過世,沈墨不用守孝嗎?”
雖是表面功夫,可也有整個盛京權貴看着呢。
林軒瑾,“沈家因着林氏的原因,在盛京頗失了些顔面,不少被人評頭論足。”
“阮家位高,又頗有幾分權勢,與阮家成親,必定能壓下一些輿論,沈墨,應會選擇熱孝成親。”
王氏皺了皺眉,林家離淮陽王府近,不必經過正安街,本是各自嫁娶,互不相幹。
可婉姐兒與周世子親事,本就備受非議,待那日,沈墨同日娶妻,那些眼紅的,必定嚼舌頭,屆時,又是流言蜚語滿天飛。
那淮陽老王爺,還有皇家,若是發怒,婉姐兒丢了皇家臉面該如何。
林清婉清楚他們的考量,隻道,“日子是皇上定下的,咱們無力反駁,聽話就是。”
“不成,若被人诟病,你這一生都要被人指指點點,我這便去尋周世子商議。”林軒瑾不由分說的起身往外走去。
王氏并未阻攔,亦不曾放下手中活計,依舊為她籌備着嫁妝。
待晚間林軒瑾回來,卻是滿身的酒氣,王氏連忙将人請到屋中。
“怎麼說?”
“皇上已經定了二月十六那日,三日後,禮部就會下書文,已無更改。”
“那可怎麼辦?”王氏洩了氣般,滿是愁緒。
林軒瑾,“母親不必擔憂,周世子…自有分寸,咱們隻管準備嫁妝就是。”
王氏還想再問什麼,林軒瑾卻已拱手走了。
“這孩子,怎麼有些不太對勁,心不在焉的。”王氏咕哝一句,回了裡屋歇息,未來一個月,她還有的忙。
轉眼又過半月,林清婉在見他時,已是元宵節。
周暮滿身的疲憊,但整個人,卻透着一股子輕松。
林清婉從手中的繡花架子上擡眼瞧着他,半晌沒有言語。
“怎的這般瞧着我?”
周暮擡腳進屋,立于她身後,左右偏頭瞅着她手中的花樣,也沒瞧出究竟繡的是什麼圖案。
“沒什麼,隻是有些驚訝而已。”
周暮擡手放在她肩頭輕揉了揉,“最近有些忙,确是沒時間過來看你。”
“嗯。”林清婉淡應一聲,将繡花架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你每次消失都是十天半月,我早已習慣了。”
“往後不會了。”他拉住她的手腕,從袖中抽出一個錦盒打開,獻寶般展于她眼前。
林清婉垂眼看着那清透無比的玉佩,轉而望向周暮。
“你何時從他手中要回來的?”
“前幾日。”周暮嘴角噙上一抹嘲諷。
“我的人将沈府翻了遍,都不曾尋到,可…你我大婚将至,我如何能讓這玉佩還落于他的手中。”
林清婉點頭,也不曾詢問他是最後是如何拿到的。
沈墨并非泛泛之輩,想從他手中要出來,想必周暮也是費了番功夫的。
“幫我帶上。”
林清婉瞧着遞到眼前的玉佩,微挑了眉,“這是…他戴過的,你還願意帶?”
周暮卻直接将玉佩塞進她手中,“你仔細瞧瞧。”
“這…不是那一塊?”
她雖不曾細看過,卻對這玉佩有幾分印象。
那時,她與沈墨還未有隔閡,他時常将其挂在身上,後來有一次,他還曾在她面前自責可惜,不小心摔了那玉佩在地,掉了塊角。
而眼前這塊,完美無缺,沒有任何常年佩戴的痕迹,花紋上,也更像她的那枚。
“這玉質,着實難得,我很費了番功夫才尋到,便命人照着樣式,重新雕了一個。”
林清婉反複摩挲着玉佩,點點頭沒有接話。
周暮又道,“你莫多想,玉是玉,你是你,我隻是不想因着那玉,而時常被人擾了你我清淨。”
聽聞這話,林清婉訝異的擡眸。
“我不是他,亦不會重蹈他的覆轍,更不願,你看着那塊玉,會想起旁的人。”
“怎會!”林清婉掂起腳,大膽的撫了撫他微皺的眉。
“我自是信你的,更不曾予他,留有情分。”
她明知周暮對她有所隐瞞,可她依舊相信,這人之心意,遠不是沈墨能及。
……
接下來的日子,周暮果然如他所言,整日翻清華院的圍牆,陪她練字繡花,更多時候,則是歪在軟榻上,靜靜的看着她忙碌。
隻納征請期那日,是從正門光明正大走進去的。
而林府上下,亦是忙的不可開交,王氏收攏了所有财物,依舊不甚滿意。
正一籌莫展時,久不露面的林大爺卻突然拿了十萬兩銀子予她。
“你…你哪來這麼些銀子?”
林大爺面上有些不自在,“你莫管,安心準備婉姐兒的嫁妝就是。”
王氏沒有吭聲,十萬兩白銀置辦嫁妝,便是嫁入皇室,也已是綽綽有餘。
沉默半晌,她倏然擡頭,“你…可是賣了江南老宅?”
林大爺垂下頭,撇着茶沫子,沒有答話。
“那父母親要住何處,還有二房一家子…”王氏蹙緊了眉。
江南老宅予他的意義非凡,她實不曾想到,他會這般為婉姐兒打算。
“我在江南給他們置了個小些宅院,又有二房守着…”
林大爺蹙緊了眉,“二弟是個有分寸的,不似那混小子那般渾賬。”
“我會安生處置了那小子,往後亦不會讓他進京,給瑾哥兒他們添麻煩的。”
兒子女兒如今正處于風口浪尖,雖有幾分權勢,可随之而來的危險也愈加,他怎會讓那混賬東西來添亂。
王氏點點頭,久久才道了一句多謝。
“我是他們的父親,這是我應做的。”
……
王氏每日忙的腳不沾地,終是在大婚之際,備足了嫁妝與一應事物。
穎姐兒整日被困在院中,被周暮請的夫子教導,什麼琴棋書畫,世家譜系,中饋打理。
也是林府、淮陽王府都挂滿了紅綢,大婚前一日,才被夫子放出府。
“姨姨,夫子說,大婚前三日你和叔叔不能見面,這是為何?”
穎姐兒眨巴着大眼睛,在林清婉面前依舊有些三分天真。
“老祖宗留下的規矩,我也不知為何。”林清婉彎腰,想将穎姐兒抱在身上,可卻被小丫頭側身躲過。
“君子有狀,穎姐兒長大了,不能于人前失儀。”
“姨姨身上的喜服很漂亮,若是被弄髒了可怎麼成。”
她小大人一般,筆直着脊背,頭頭是道,令屋中幾個丫鬟不禁莞爾。
程娘子拉着一個柔弱的半大小子,到穎姐兒面前,“這位是表小姐。”
“見過表小姐。”少年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禮。
穎姐兒雙手交疊身前,立即正了神色,儀态十足的颔首微回一禮。
因着林清婉大婚,程娘子與檸霜、檸樂都關了鋪門,前來湊熱鬧,那少年,正是程娘子的兒子。
當日三皇子倒台,趙家牆倒衆人推,不過幾日,便被其餘商戶擠兌的無立錐之地。
程娘子出手狠絕,掏銀子尋了不少被趙家禍害過的百姓敲鼓狀告,直接将那負心漢送進了獄中,連同那曾欺辱她們母子的女人,也被她斷了生路,如今隻靠乞讨賣藝為生。
……
幾人正笑着穎姐兒小大人的模樣,檸襄匆匆從外面進屋。
“小姐,世子派了淩霄前來傳話,讓你明日備些吃食,聖上欽賜,花轎要敲鑼打鼓,繞城一圈,以彰皇家風儀。”
“怎的這般繁瑣。”林清婉蹙了蹙眉。
“明日也是沈阮兩家的大婚之日,這該不是世子特意為之吧。”檸樂小聲嘟囔,立即被檸襄瞪了一眼。
林清婉沒有接話,隻讓了檸襄準備。
穎姐兒留宿在了清華院,林清婉剛褪了身上試穿的喜服鳳冠,陪她玩耍,卻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淮陽王府的小姐,周瑜。
她一身淡青色衣裙,臉上未施粉黛,略有幾分姿容的小臉,帶着幾分倦怠,眼下烏青,很有些萎靡。
将人引到正廳坐下,又吩咐檸襄,“給周小姐奉茶。”
“不必。”
周瑜撩起衣裙坐下,一舉一動都帶着大家之風,隻是态度,實屬稱不上友善。
林清婉挑挑眉,揮揮手命幾人丫鬟都退下。
她不開口,周瑜也不言語,隻偏頭靜靜瞧着她,半晌才哼笑一聲。
“我一直都知道,顔阊郡主不可能嫁入我淮陽王府,可卻怎麼都沒猜到,他最後會娶你這麼個小戶之女。”
林清婉淡淡點頭,“我的确是小戶之女,可明日過後,卻也是你的大嫂,據我所知,你并非先淮陽王妃所出吧。”
世子妃,與一庶出之女,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呵。”周瑜冷冷一笑。
“伶牙俐齒,你就是靠這張嘴,诓騙住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