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坐着沒動,直到阮言背影消失才收回視線,神色有幾分寡淡。
“小姐,那阮小姐…”檸襄走進屋,細瞧着自家小姐的臉色。
林清婉垂下眼道,“許是午時吃撐了。”
她語氣很淡,沒什麼情緒,對阮言這種人,她深感無力,男人觊觎别的人,她第一反應竟不是去解決男人。
檸襄撇撇嘴,“小姐說的對。”
“不過那阮小姐心思深沉,着實不是什麼磊落之人,咱們還是少與她打交道的好。”
更重要的是,她還是表少爺的未婚妻。
林清婉點點頭,沒有接話,又重新窩回了軟榻上。
“小姐。”月禾突然撩了厚厚的珠簾進屋,手中還捧着一個小盒。
“這是曼香姑娘方才派人送來的花茶,說是剛做好的,讓小姐嘗嘗味道如何。”
月禾将小盒端至林清婉眼前,又道,“曼香姑娘還說,就是這火候沒有把控住,有些焦灼的氣味,不過想是不影響口感。”
聞言,林清婉伸手捏花茶的手一頓,猛然坐了起來,剛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來送花茶的丫鬟呢?”
月禾,“已經回去了,那丫鬟瞧着毛手毛腳的,很是着急的模樣。”
“拿我的鶴氅來。”林清婉匆忙踢踏上繡花絨鞋,就要往外走去。
“小姐—”
檸襄連忙追上,俯下身給她提上繡花鞋,月禾又給她系上鶴氅,主仆三人匆匆往外院行去。
外院,林軒瑾的院門口,木門依舊緊閉着,這次卻連一個守門的小厮都沒有。
“咚咚咚。”檸襄走上前,用力的拍着門。
卻半晌都沒有回應,林清婉擡手制止檸襄,往前走幾步,耳朵貼上院門,似隐約能聽到裡面有急促腳步聲。
“繼續敲,用力些,直到開門為止。”
林清婉退後一步,蹙緊眉吩咐檸襄月禾。
二人立即上前,一陣猛烈拍打,裡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這才吆喝一聲。
“什麼人,幹嘛呢,沒瞧見院門關着嗎,若是擾了大公子好事,當心你們挨闆子。”
小厮的聲音很是熟悉,正是林軒瑾的貼身人。
林清婉心中不安更濃,這小厮在,想必大哥也回來了,“是我,開門。”
“小…小姐!”小厮的聲音有着不易察覺的慌亂。
“小姐,大…大公子今日不太方便,要不您先回吧。”
“立即開門!”林清婉聲音一寒,竟是前所未有的淩厲。
裡面有片刻的寂靜,随即是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開門吧,林小姐都曉得的。”
裡面小厮似乎還有些猶豫,又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拉開院門,嘴上還在念叨。
“大公子不讓告知任何人的,若是大公子醒後問罪,曼香姑娘可要擔着。”
曼香沒有接話,一雙含情的細眸瞧向林清婉,妖娆的撥了撥耳邊碎發,“大公子在屋裡,林小姐請吧。”
話落她轉身率先往裡走,細柳的腰肢來回扭動着,風情無限,那股柔媚,仿佛是從骨子裡散發而出。
林清婉心中不由浮上一個詭異的想法,如曼香姑娘這般極品尤物,應是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隻不知…周暮是從何得來……
莫不是,他也是那勾欄瓦舍的常客?
不過一瞬,她便打消了這一想法,将精力放在了正房裡間的楠木拔步床上,那裡,正躺着一個身着中衣雙目緊閉的男子。
拔步床旁的木闆上,還扔着不少沾着血水的白布,清幽簡潔的屋裡,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
“大哥。”她快步走進去,輕喚一聲。
林軒瑾眼睫顫了顫,卻不曾睜開眼睛,昔日冷硬的面容此時無比蒼白,唇上滿是幹紋,像是經曆過風霜雨雪一般。
“他今日回來時,就是這般模樣。”曼香随意的坐在床榻邊上,不緊不慢道。
林清婉抿抿唇,她知曉曼香肯定知道内情,但她卻不曾問大哥究竟去做了什麼,又經曆了什麼。
“大哥他…傷的如何?”
曼香,“背上,肩甲骨上,腹部,都有箭傷,不過看傷口,應是提前處理過,否則,大公子怕是沒命撐着回來的。”
林清婉心口一揪,眼中立即浮上水霧,“現在情況如何?”
曼香,“性命應是無礙的,不過卻是要躺上幾個月的。”
“你還懂醫?”林清婉眯起水眸,倏然問道。
曼香一怔,随即捂嘴一笑,“聽聞,林小姐與周世子頗有幾分淵源?”
“你與他那般熟識,難道不知,那煞神,從不養閑人?”
曼香歪着頭,上上下下掃了林清婉幾圈,才斂了眼皮,此時的她,不同于印象中的風情萬種,而有種道不清的淡漠。
林清婉有些訝異,不曾想曼香竟是周暮的人。
“原本奴還在替小姐惋惜,竟要與那煞神日日相對,攜手一生……”
“但今日見着小姐才知,那煞神,原也是有心的!”
她倏然哼笑一笑。
吩咐了檸襄立即出府去請檸霜,林清婉這才回頭看向曼香,“如何見得?”
曼香,“那人……”
她拉長語調,眯着細眸,身子不可抑制的微抖,“太過冷血無情,煞神之名,可并不冤枉。”
話落,她又轉眸看着林清婉,“而你,應不曾見過他的陰暗。”
若非在意,又怎會如此!
藏起黑暗,細心呵護。
林清婉蹙蹙眉,這不止她第一次聽見旁人這般評價周暮,但若論起來,她也真不知他何處那般駭人。
“如今你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是留下,還是離開?”林清婉拿起床尾的絨毯壓在林軒瑾身上,随口問道。
曼香低低一笑,“若是留下,怕是林夫人非要氣病不可,指不定日日都要上門訓我一通。”
“還有你,大公子風采出衆,才華卓然,如今又有這功勞在身,定是前程無量,小姐難道不希望我趕緊走,省的污了大公子名聲,連高門大戶的小姐都娶不上。”
林清婉,“你倒是對深宅大院裡的事看的清楚。”
風塵女子,卻能官員裡的這些彎彎繞,倒是令人吃驚。
曼香一笑,“迎來送往數年,什麼樣的人不曾見過。”
“不論男人,還是貴族之間,不過就那麼幾分心思而已,左不過美色與權,前程和臉面。”
說着,曼香陡然擡眼瞅向林清婉,眼中閃過一絲戲谑的狡黠。
“奴在風雪場數年,最是清楚那些男人的伎倆,小姐身處閨閣,定是不懂其中險惡。”
“這男人啊,可都是甜口蛇心之輩,今日愛的死去活來,明日醉倒别的姑娘芙蓉帳中,稀疏平常。”
“小姐可萬不要輕易相信了他們那張嘴,被騙了去,要細細思量挑選才成。”
林清婉咬了咬下唇,臉上浮上幾許沉思,那眉間的憂愁,令曼香勾了嘴角。
“你既稱他為煞神,想是十分忌憚他吧?”
“可你這般背後拆他台,就不怕他知曉?”林清婉突然開口問道。
曼香,“……”
她一噎,這才發現少女正挑着眉梢,譏嘲的看着她。
她就說,那煞神怎會找個小白兔,原來,是一對腹黑。
“我可什麼都沒說。”曼香撇撇嘴,站起身離開了拔步床。
林清婉也沒了在與她閑扯的興緻,坐在林軒瑾身旁,拿繡帕給他擦拭着頭上細汗。
屋中寂靜下來,林清婉守着林軒瑾,曼香則無骨一般歪在軟榻上小憩。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去,檸襄才帶着檸霜匆匆回來。
快速見過禮後,檸霜就提了醫簍子上前,給林軒瑾把脈,檢查傷口。
正睡着的曼香也睜開眼皮,懶懶起身看了過來。
“如何?”林清婉急聲詢問。
“大公子傷的很重,但依傷口與脈象來看,應是提前處理過,如今已度過危險,隻需靜養即可。”
檸霜的結果,與曼香說的如出一轍。
林清婉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隻是瞧着林軒瑾的病容,她還是難免心疼。
那般重的傷,不知他在外是如何撐過來的,若是稍有不慎,隻怕……就真回不來了。
檸霜出去開藥方,曼香也跟了出去。
……
“小…小姐,快…快去府門口!”月禾突然跑進屋,還差些撞到了出門的曼香。
所有人都看着她,見一向穩重的月禾露出急色,林清婉也蹙了蹙眉,“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月禾一臉激動,“守…守門的婆子來報,說是宮裡來了人,宣讀聖旨的,指名要小姐過去接旨。”
“夫人老爺已經都過去了,就等您了。”
林清婉怔住,半晌才提起裙擺,匆匆朝外走去,月禾與檸襄連忙跟上。
“接旨要沐浴焚香的,不知時間還來不來的及。”
檸襄,“那邊來人說,皇上恩賞,小姐不必守這些禮節,宣旨的人手裡捧了兩份聖旨,好像還要去别處的。”
林清婉點點頭,臉上維持着平靜,心口卻噗通噗通跳的厲害,渾身都有些發燙。
腦中浮上那人臨走時的那句等我,她不由捏緊了繡帕。
垂花拱門處,王氏盛裝打扮,匆匆走來,“婉姐兒~”
她看眼林清婉走來的方向,這節骨眼上,也沒有多問什麼。
“我方才命人去尋你,不想你竟在這邊。”
她伸手牽住林清婉的手,“快些過去吧,莫讓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