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路燈比月亮大，一下一下晃過顧澤安浮動的心上，他開車的手心沁出細密的汗，自接到程叔的電話之後，他衣服都沒換直接開車來到了老宅。

　　雖叫老宅，但也是在A市衆多富人區中最平凡的一處，占地面積也不大，卻是顧澤安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顧延霆之所以放着這麼多好房子不住，住在這個已經落寞的老宅就是因為這裡有最美好的回憶。

　　他是個念舊的人。

　　老宅的傭人不多，畢竟隻照顧顧延霆一個人，所以不必花裡胡哨的請那麼多人，顧延霆年紀大了，越發的喜歡清淨。

　　顧澤安開着車從大門緩緩駛入的時候，這座老宅帶給他很多壓迫感，他自從搬出去之後就很少回家，不是特殊的日子，他絕對不會回來。

　　這明明是家，卻讓他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他下了車，老宅裡的燈光除了簡單的一些照明，其餘的都關了，樓上唯一亮堂的是父親的書房。

　　“老顧總在樓上等你很久了。”老程秘書站在門口迎了大幾分鐘，他雖面容慈祥，卻唯獨對他不喜笑。

　　顧澤安心中不爽很久了，但礙于他是父親身邊的人，隻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

　　從大門走到父親的書房，顧澤安覺得自己的雙腿越來越僵硬，直到站立在書房門口的時候，他頓了好幾秒才敢敲響書房的門。

　　“進來吧。”顧延霆合上手中翻看的相冊，放置在辦公桌最裡面一側；他現在長出來的胡子有些已經是白色的了，顯得有些滄桑感。

　　“爸，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啊。”

　　“澤安，我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顧延霆坐在靠椅上，撩起深沉的眸子看着他。

　　顧澤安喉結滑動數次，腦子亂成一鍋粥，手也微微蜷着。

　　難道父親已經知道我到處借錢的事兒，還是知道我賭博的事兒，之前賣掉盛華的時候，事情鬧得那麼大，他應當知道的，但是那是并沒有及時打電話詢問，想來也沒察覺到什麼不妥。

　　“爸，隻是一點虧損而已，我有分寸的，不會搞砸的，您相信我。”

　　他總是把‘您相信我‘挂在嘴邊，但總做些讓人無法相信的事兒。

　　顧延霆眼底一片清明，是不是撒謊一眼就會看的出，他最痛恨大兒子的地方就是這裡。

　　不夠誠懇。

　　要知道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沒有誠信。

　　“哼，你還好意思叫我相信你？你給你的企業都是上了正軌的，就算你不學無術，底子差到需要人幫扶，你隻需要花錢聘一些能人去辦事就好了。”

　　顧延霆說話铿锵有力，擲地有聲，整個書房都回蕩着他的聲音。

　　“而你呢？手裡的企業不增反倒減，甚至還有倒閉的！”他拍案而起，氣的臉紅脖子粗：“你以為你藏的很好，少一兩個企業我也不會知道，這就是你愚蠢至極的地方。”

　　顧澤安渾身都在細微的顫抖，他眼角有些猩紅，要緊牙關，指關節攥的發白，微低着頭慫的像個鴕鳥。

　　“給老子擡起頭來！”顧延霆最讨厭他這幅畏畏縮縮的樣子：“挨訓的時候也要像個男人樣。”

　　“是。”

　　“從今天起，你手上的公司分一半給澤川。”

　　“爸，你不是說澤川身體不便，不能夠管好……”

　　“你身體倒是很方便，身邊莺莺燕燕環繞，你就把企業管好了嗎！？”

　　顧延霆又低下頭。

　　“這些年，我對你不薄，自澤川出事之後，我将顧氏大半的企業都交到你的手裡，你做了什麼？”

　　“好了，現在我不想和你再說這些生意上的事兒，我問你今天你是不是去給澤川送了份大禮。”顧延霆着重‘大禮‘的咬字，似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顧澤安眼神飄忽不定，嘴巴張張合合就像脫了水的魚。

　　顧延霆緩緩走進，他繃緊下巴，黑眸中的那股怒意就像火山裡的岩漿，即将要噴射出來。

　　“啪！”一個耳刮子扇的顧澤安踉跄了下，他的耳朵甚至出現了耳鳴聲，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父親，眼底是恨意摻着驚恐。

　　“那是你弟弟，你怎麼能這樣羞辱他！”

　　“爸，我真的是你的兒子嗎！”顧澤安第一次，從小到大第一次說出最硬氣的一句話：“澤川是你的寶貝兒子，他就算是現在是個廢人了，還是你的寶貝兒子，而我呢，我是嗎？”

　　“好，好的很！”顧延霆氣的頭腦發暈，他用手指着顧澤安的鼻子，臉色發白的怒斥：“我倒是希望你不是我的兒子！”

　　顧延霆氣暈了，他有高血壓，不能總是生氣，好在有老程秘書及時喂了降壓藥，他開車送去了醫院，不然今晚上怕是要出事了。

　　顧澤安望着空蕩蕩的書房，這是父親最愛的書房，裡面的擺設都是母親當年設計的，因此父親格外愛惜。

　　此刻，男人的腦海裡一直萦繞着父親暈倒前最後一句話。

　　“我倒是希望你不是我的兒子！”

　　這句話，生生刺痛了他這顆心，這顆塵封多年的幼小敏感的心，在父親說出這句話後，裂開了一道血縫。

　　這是一個父親會對孩子說的話嗎？

　　一個父親真的會對自己的孩子說這麼一句話嗎？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低聲笑着，肩膀聳動，眼底猩紅，笑了好幾分鐘，突然停住，用手狠狠地砸向書房的牆，耳邊能夠聽到骨裂的聲音，牆壁上也留下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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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菀。

　　月亮挂在樹梢，春天算是過去了，夏日的也有點悶，顧澤川每晚都會先去敲少女的房門，雖然每次都沒有真正打開過，但他依舊會去敲。

　　‘叩叩叩‘

　　“晴禮，我給你帶了水果，要吃嗎？”

　　此刻的屋内，少女躺在床上敷面膜，晃着二郎腿，看着劇本，對門外的聲音嗤之以鼻。

　　直到，門外響起許浩的聲音：“二少，老顧總暈倒送去醫院了。”

　　“怎麼回事？”

　　“據說是被大少氣的。”

　　“去醫院。”

　　許浩推動輪椅才走動兩步，宋晴禮的房門就從裡面打開，少女瑩白的小臉探了出來：“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