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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煙廠來人了。

  于敬亭回來也幾天了,回來的第一時間就陪着穗子生娃,等穗子這邊處理完了,他就去廠裡報道。

  隻是廠領導出差不在,耽擱到現在。

  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廠裡這幾天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于敬亭作為唯一的幸存者,讓廠長看到了一絲曙光。

  廠長跟于敬亭東屋談話,穗子娘幾個聚在西屋逗孩子。

  “你就不好奇,他們說了什麼?”陳麗君問。

  穗子正在給閨女換尿布,頭都沒擡。

  “還能說什麼,讓他做假證呗。”

  這種事,用膝蓋想都知道。

  之前是死無對證,想怎麼說都行,現在突然活了一個回來了,廠長肯定是要在于敬亭被上面問話前,統一口徑。

  最大的可能,是讓于敬亭說那些同事是擅自離隊,最好讓他說那些人是非法謀得什麼利益,才導緻了意外發生。

  “之前廠裡是答應給你們解決住房問題吧?”

  陳麗君言下之意,配合廠裡,把責任推到那些人身上,升職加薪分房子。

  不配合,房子沒了,說不定工作也要懸了。

  廠長注定要被調職了,可百足蟲死而不僵,臨走前拖于敬亭當墊背的,還是挺輕松的。

  一邊是良心,一邊是利益,陳麗君很好奇于敬亭會怎麼選。

  “我們家,不差那一套房子,沾着同事血淚的,不要也罷。”

  穗子的格局讓陳麗君很是滿意。

  “你能這樣想确實難得,隻是未來這一兩年,敬亭怕是要韬光養晦了。”

  韬光養晦是高情商說法,通俗理解,就是升職加薪沒指望了。

  “有時候步子邁得太大也不是好事,緩一緩,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敬亭能活着回來,我已經别無所求了。”

  穗子歎了口氣。

  自家人能大難不死,這固然是值得慶賀的事兒。

  按着王翠花的意思,是想擺幾桌吃喜的,這也是尊重當地風俗習慣,大難不死必擺宴席請親朋。

  穗子卻持有了保留态度,于敬亭直接給他娘否了。

  他活着,可有人卻不幸遇難,這邊熱熱鬧鬧慶祝,那邊死難者家屬心情又該如何。

  “敬亭這半年,倒是有了不少變化。”

  雖然依然是滿口虎狼詞,騷操作層出不窮,但陳麗君覺得,他成熟了。

  “畢竟當爸爸了,他也要給孩子們做個表率,敬亭雖然是性情中人,可是大是大非面前從沒含糊過,他就是我心中的智者。”

  穗子又要開始頌夫吟唱。

  “那你聽過,智者不入愛河,愚者為情所困嗎?”陳麗君不愧是親媽,一句話,就把穗子整滅火了。

  穗子罕見地露出個糾結的表情,她老媽太狠了,一句話戳到了穗子的麻筋。

  自從跟于敬亭學習吵架的學問,背了不少怼人的話後,她已經好久沒出現這種大腦空白,不知道怎麼回複的情況了。

  老媽的提問,超綱了。

  陳麗君看穗子呆呆的小表情,嘴角上揚,抓着穗子送她的戒煙扇子,對着她腦袋輕輕敲了兩下。

  “願你情感上做個智者,永遠能抓住掌心的愚者,像我一樣。”

  穗子還處在大腦空白期,想不出太好的反駁方法,卻覺得母親的這句話有問題。

  “我不想跟你一樣。”

  “嗯,我二十歲時,也是這麼想。”

  “我覺得你說的每一句似乎都有道理,但組合在一起就是不對的,這是概念偷換。”

  穗子還在想怎麼反駁,東屋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從廠長奮力摔門的聲音來看,這次談話必然沒有達成共識。

  正如穗子判斷的那樣,廠長希望于敬亭對外宣布,那些人是違反行程規定,擅自去賭石,改變了既有的行車路線,導緻了意外的發生。

  于敬亭沒回他,隻是比了比燈,廠長一頭問号,這是嘛意思?

  “昧着良心滿口噴大糞時,離燈泡遠點,别掉下來砸死。”

  這才有了廠長摔門而去的場景。

  于敬亭叼着煙站在台階上,目送着廠長的車離去,隻說了句:

  “瞅他長了一副傻b樣。”

  這是穗子聽到過最好聽的罵人聲。

  陳麗君離開穗子家,是一周後的事。

  她能跟單位請這麼久的假,已經很難得了。

  為了怕穗子看着她走難受,挑着穗子睡着時走的,于敬亭送她去火車站。

  “怎麼帶這麼多柿子?”

  陳麗君指着于敬亭遞過來的袋子,拎着至少有十多斤。

  裡面全都是北方特産的油瓶柿子,通體呈黃色,細長如油瓶,因此得名。

  “自家種的,我家老太太說你最喜歡吃了,到了那邊沒有,還有幾個瓜。”

  “行,替我謝謝你娘,我那個傻妞交給你了,别讓她再肥下去了。”

  “她現在也不胖。”于敬亭一本正經地糾正。

  他從不覺得穗子胖,至多是有點富态,是家庭财富的最好體現。

  陳麗君揮揮手,才不要聽這些小兔崽子秀恩愛呢。

  上車後,陳麗君打開袋子,柿子的清香混合着香瓜的甜氣,沉甸甸的透着樸實。

  想到之前離開穗子在吃的裡塞錢的舉動,陳麗君下意識地翻了翻。

  “胖妞不會又給我塞錢——吧?”

  還真有。

  不是錢,是紙條。

  紙條上的字,陳麗君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穗子的。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字的邊上還畫了把菜刀。

  陳麗君拿着這張紙條,反複琢磨了半天,氣樂了。

  陳麗君之前用“智者不入愛河”提點穗子,告誡她,成大事者,不要被情愛所困住。

  陳麗君理想中的完美狀态,該是她這般,将别人的感情用作自己上升的台階。

  但穗子卻是不認同她的觀點。

  穗子不善當場跟人争論,但隻要給她時間,她就能把事情理順想明白。

  這句出自佛經的話,正是她思考了幾天給出的答複。

  執迷情愛,為愛所困,固然是會讓人陷入痛苦,但愛本身是不存在問題的。

  畫的那把菜刀,便是用來告訴陳麗君,刀可以用來切菜也可以用來害人,但刀本身是沒錯的。

  穗子不願意做無心之人,更不願意把于敬亭當成刀。

  “這胖妞到底随了誰,怎麼這麼死心眼——咦?”

  陳麗君把紙條翻過來,後面竟然還有一行字,似乎早就預判了陳麗君會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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