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照片,拍的正是沈凉吟。
昔日沈凉吟當廠長時,看于敬亭打籃球,穗子抓拍到的。
照片裡的沈凉吟,意氣風發,眼神明朗而又堅定,衣品卓然,非常漂亮。
照片的背面,是穗子清隽有力的筆迹:
活成别人想要的模樣,那不是你。
真正的你,自信獨立,努力并閃耀着。
這一句,把沈凉吟看哭了。
真正認可她作為女性價值的,竟然是她的對手,是她視為眼中釘的穗子。
拒絕成為任何人的附庸,踏實的努力并閃耀着。
她不需要父母認同,也不需要聽那些所謂的女人無用論,抛開原生家庭的影響,活出她自己的色彩。
除了照片,信封裡還有封信,準确的說,是調令。
沈凉吟從啤酒廠調往H市,擔任食品廠的廠長,那廠子在省内的規模非常大,比她原來任職的雪糕廠和現在的啤酒廠加在一起,還要大兩倍。
準确的說,是升了。
穗子在離開前,用了點樊煌的關系,推薦了沈凉吟。
沈凉吟緊緊地握着調令,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
陳涵穗,真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等你學成回來,我一定不會輸給你......下次,堂堂正正的赢你。”沈凉吟眨掉眼淚,挺直腰杆。
火車上,穗子泡了壺茶,她買的是卧鋪,大家都在一起,方便照顧。
幾個孩子都是頭回坐火車,興奮的到處看,公婆幫她照顧孩子,她忙裡偷閑,喝茶看窗外的風景。
“看這麼久的黑土地,不膩?”于敬亭擠到她跟前,摟着她一起看。
“人在故鄉時,總覺得看膩了風景,離開家用不了多久,就會瘋狂想,想着想着,現在的想念也會成了未來的懷念,在懷念中失去,輪回不斷。”
“說人話!”
“人生的本質就是痛苦,得到了空虛,得不到痛苦。”
“這不是那個叔笨蛋說的?”于敬亭記得這句,穗子給他準備的備考作文裡,引用過這句。
文科靠的都是日積月累,幾個月突擊肯定來不及,于是穗子考前提前寫好了幾篇作文讓他背下,總算是沒丢分。
這種法子糊弄考試是沒問題的,但平日裡說話還是很容易露餡,就比如現在。
“......以後畢業了,千萬别說咱母校的名字,母校丢不起這個人。那是叔本華!什麼叔笨蛋,我看你笨!估計你少的那些分,就是亂起外号扣的!”
“嫌老子笨,老子也考上了,瞅瞅,多好看的錄取通知書。”于敬亭從兜裡掏出錄取通知書。
穗子一整個無語。
這玩意還随身攜帶的?
搬家前,王翠花領着于敬亭回老家擺了幾桌流水席。
買了三頭豬,殺了兩隻羊,大魚大肉擺了桌,不收份子錢,單純請鄉親們吃(炫耀)一頓。
于敬亭從昔日吓唬孩子的街溜子,一躍成為了有為青年,村長特意請他在廣播站念了下感言,以此激勵本村年輕人努力學習,報效祖國。
播音室于敬亭之前也進去過,都是混進去的,或是搶麥克風。
第一次被正式邀請,對着話筒瞅了半天,就丢下一句,吃好喝好。
這身份的轉變對他來說,還是有些突然。
巧舌如簧的男人,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還是穗子接過話筒,洋洋灑灑地講了五分鐘,都是勸學向上,随便截出來一句,都能用到作文裡當名言名句。
也被穗子看到過兩次,于敬亭半夜起來對着他倆的錄取通知書傻笑,還跑到已經睡着的孩子們床前炫耀。
這些穗子都當沒看到,男人麼,得有點秘密,誰還沒中二過?
他再能幹,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點這年紀該有的虛榮,未必不是好事。
“咱媽要知道,你用樊叔的關系給沈凉吟安排工作,估計能撕了你。”
陳麗君把沈凉吟弄過來,想鍛煉穗子讓她學着心狠,結果穗子跟沈凉吟混一起去了,臨走還不忘送沈凉吟一份大禮。
沈凉吟的調動是上面直批的,越過了市裡,沈凉吟的爸都不知道這事。
“舉賢不避親,我推薦的人才争氣,那也是給樊叔長臉。”
“就那麼有信心,她能幹好?”
“她在你手下工作過,她的能力你應該是知道的,那廠子給她,她是可以管理好的。”
“樊叔也是真寵着你,你倆背着咱媽鼓搗,她知道了少不了要鬧騰。”
穗子一想到老媽毒舌,腦瓜也有點大,底氣瞬間矮了半截。
“等她知道了,咱也上學了,她鬧不到咱倆身上,要鬧也是跟樊叔,甯死道友不死貧道......咳咳,反正樊叔也習慣了。”
外人面前那麼威風的樊煌,在穗子夫妻心裡,也就是個大冤種。
綠皮車的速度很慢,旅途漫長。
窗外的風景看了一會就膩了。
三孩子溜達玩了,過了新鮮勁,開始賴賴唧唧不老實。
穗子夫妻換下了公婆,開始陪孩子們玩,穗子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帶了不少零食和玩具,孩子們鬧一下,她就拿出來哄一下。
哄孩子的同時,心裡也有個聲音。
原來母親每次看自己,都要坐這麼久的車。
等到了地方,少跟母親犟嘴吧,她說話難聽,忍忍不就過去了?
穗子看着天外的雲,感覺未來可期,歲月靜好。
然而這份靜好,到站就打破了。
穗子本以為出站就能看到母親,結果隻有小舅舅陳子遙和樊煌的司機。
“你媽工作有點忙,我來帶你們去新家。”陳子逍笑得有點假。
“舅,你也太不會撒謊了,她是嫌太陽大,怕曬黑吧?”穗子幻想了一路的母愛,就這麼無情地幻滅了。
陳子遙笑得更尴尬了。
他是真的不擅長說謊。
他真搞不懂陳麗君腦子裡裝了什麼,穗子不來她總惦記,穗子過來了,她又擺譜不過來接站。
如果穗子的婆家覺得怠慢了怎麼辦,這不是沒事找事?
陳子遙偷着打量穗子的公婆,見倆人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看不出挑理的樣子,這才松口氣。
家具什麼的,交給樊煌的人處理,陳子遙領着穗子一家出站,心裡想着怎麼幫親姐找補下,結果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剛出站,迎面遇到倆人,陳子遙腦袋嗡就炸了。
這,這不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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