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幾乎從來沒有問過沈沉舟這種問題。

　　她是他最得用最信任的手下，跟在他身邊太長時間，知曉他的所有的目的和野心。

　　那些沈沉舟的反社會的行為和最終目标，在她的眼裡都是最完美的事情。

　　沈沉舟也是最完美的人。

　　但現在，從來都冷峻自持，從不流露出半分情緒的男人，手指用力捏了一下太陽穴。

　　沈沉舟沒有說話，先是沉默了半晌。

　　随後慢慢開口：“不知道……應該不會吧。”

　　應該。

　　清歡在心裡咀嚼這兩個字。

　　為什麼是應該呢，為什麼不是肯定的回答。

　　他是她的信仰啊……存在是為了他，活着是為了他，走出去的每一步也是為了他。

　　可是神明怎麼能先背叛信徒呢？

　　她輕輕點頭：“是的，不會的，先生。”

　　若是平時，沈沉舟一定能看出來清歡的異常。

　　但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星星那雙盛滿了淚水，像是碎琉璃一樣的眸子。

　　腦海裡還回蕩着星星最後說的話——

　　“我不要這個爸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極為混亂。

　　自從知道星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開始，他不得不開始面對自己的态度。

　　他為了她破例太多次，又太多次的越過底線，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可是最終，他還是把一切搞砸了。

　　沈沉舟的心裡難得生出挫敗感來。

　　明明是要掌控一切，可是現在卻被陌生未知的情緒掌控。

　　難道人，真的是永遠無法保持理智的？

　　車子停了下來，沈沉舟從車上下來，打開大門。

　　狼迎了上來，沖他搖搖尾巴。

　　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他身上星星的味道，以及，感覺到了他極度異常的情緒。

　　沈沉舟低頭看他，健碩的灰狼綠幽幽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從來沒有在他身上感知到這種情緒。

　　沈沉舟皺着眉頭，對着狼啞聲道：

　　“是不是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兒，所以才……”

　　狼歪頭。

　　沈沉舟歎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真的是瘋了。

　　他緩緩走上樓，清歡道：

　　“先生，集團那邊還有一些緊急的事情需要你處理。”

　　沈沉舟擺擺手：“你先處理吧。”

　　他的身影消失在樓道，修長的背影看上去極為孤寂。

　　清歡盯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面色微涼。

　　先生……變了呢。

　　-

　　直升機讓遙遠的路程片刻可達。

　　很快，江城到了，直升機緩緩降落。

　　星星被沈骁抱在懷裡，之前不好的情緒已經在哥哥姐姐們的陪伴和安慰下，消失得差不多了。

　　直升機還沒停穩，星星極為熟悉的兩個身影就飛奔而來。

　　“大哥哥，六哥哥！”

　　星星驚喜地叫出聲。

　　下一秒，又因為看到了最親密的人，心裡的那點委屈又猛地湧了上來。

　　被愛着的堅強小孩，受到委屈不會哭哭，但是一旦看到愛自己的人，就會忍不住哭哭。

　　她小嘴一撇，眼眶一紅——

　　“哇——”

　　謝子獄吓得直接飛撲過來。

　　踹了一腳沈骁的同時，将星星緊緊摟在懷裡。

　　他是第一個遇到星星的人，也是最先把星星放在心尖尖的人，現在比誰都心疼。

　　少年的眼眶都紅了，陰狠毒辣地掃了沈骁三人，手裡的動作卻溫柔到了極緻：

　　“怎麼了星星，誰欺負星星了，六哥哥幫你打他們！”

　　星星小手死死拽着謝子獄的衣襟，t小小的身體一顫一顫的，哭得暢快淋漓毫不掩飾：

　　“哇——是壞蛋！大壞蛋！全世界最嗚、最壞的大壞蛋！”

　　“大壞蛋是誰？”

　　謝子獄心疼地皺着眉頭，輕柔地拍着星星的後背。

　　殷甚的臉色也極為難看。

　　一是星星哭得傷心，二是——

　　他沒跑過謝子獄。

　　殺伐果斷的總裁此時比商場上針鋒相對之時還要叫人心驚肉跳：

　　“什麼情況，你們怎麼弄成這個鬼樣子。”

　　三個人都滿身是傷，還有血，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從槍戰現場回來。

　　時默勾唇一笑，率先跳了下來：

　　“大哥，好久不見。”

　　殷甚厭惡皺眉：“我不是在這裡和你來寒暄的。”

　　時默笑着聳肩：“大哥還是一如既往得兇呢。

　　“星星的心髒病手術是我做好的，你不感謝一下我？”

　　殷甚：“……多謝。”

　　時默驚訝擡眉。

　　好稀奇，殷甚居然會道謝？

　　果然啊……沒有他的寶貝改變不了的人呢。

　　時默笑得越發燦爛：

　　“如你所見，父親要殺了星星。

　　“所以我們受了一點小傷。

　　“但終究是把星星帶回來了。”

　　他又看向謝子獄：“子獄，星星說的大壞蛋，指的是父親。”

　　“子獄”這個親昵的稱号令謝子獄渾身發毛。

　　他當然清楚時默是個笑裡藏刀的變态瘋子，但看在他确實讓星星恢複健康的份上，他努力忽略了這個稱呼。

　　謝子獄輕輕擦掉星星的淚珠：

　　“大壞蛋欺負你了？那我們不理他，好不好？”

　　星星用力點頭：“再也不理大壞蛋了！”

　　沐之和沈骁也走了過來。

　　沐之忍不住問時默：

　　“星星真是父親的親女兒？”

　　時默點頭：“你看父親最後的态度，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

　　殷甚和謝子獄猛的擡頭，異口同聲：“什麼？！”

　　他們聽到了什麼爆炸消息？

　　時默愉悅地看着兩人的表情，眨了眨眼：

　　“是的，你們沒有聽錯。看來你們都不知道呢，不知道就對星星這麼好，看來我的寶貝是真的讨喜。”

　　謝子獄震驚地看着懷裡的星星，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沈骁忽然皺眉盯着時默，冷聲開口：

　　“時默，看來你在星星第一天住院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為什麼到最後才說？

　　“所以你一開始是不想說的，是嗎？

　　“你希望星星被送走。”

　　他最後一句話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時默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沈骁，拍了拍手：

　　“不愧是刑警，這麼敏銳。”

　　直接是默認了。

　　沈骁頭腦一熱，巨大的憤怒湧上心頭，直接握拳朝着時默沖了過去！

　　時默面不改色，竟是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手術刀，擡腕往前揮去！

　　謝子獄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臉頰貼着星星的小臉不讓她轉頭：

　　“星星呀，我們回家，先帶星星回六哥哥的家裡，好不好？”

　　星星不哭了，但還是抽噎着。

　　她聽到身後的聲音，想往後看去，結果怎麼也看不到，被抱上了車。

　　殷甚又慢了一步，看着直接坐在車裡疾馳而去的謝子獄，咬了咬牙。

　　又看向打起來的沈骁和時默，惡狠狠道：

　　“你們最好真的能把對方打死。”

　　-

　　半個小時之後，沈骁躺在地上，渾身刀口，像個血人。

　　時默看着也極為凄慘，嘴角吐出鮮血來，躺在地上笑着喘息：

　　“三哥，還要繼續麼？”

　　沐之揚着下巴，從時默的身上踩了過去，叫時默又吐出一口血來。

　　“哥，回去了。”她看向殷甚。

　　殷甚點點頭，面無表情朝着自己的手下揮了揮手：

　　“把這些玩意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