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她們找上門時,葉銘正在院子裡修剪花枝。
“你們找錯人了。”
葉銘淡聲道。
從側面看過去,那專注呵護的神情,簡直和葉老一模一樣。
如今細想起來,邱秀英都覺得很神奇。
兩個“毫無關系”的人,都拄着拐杖,都喜歡飼弄花草,還長得這麼相像。
她居然從未将兩人,聯想到一起。
之前也有過好幾次見面的機會,偏偏兩人都擦肩而過了。
隻差一點點。
邱秀英正欲上前說話,旁邊的顧司衍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随後開口道:
“葉子秋,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
“細說起來,我一心向戎,從小立志要當兵入伍,就是受了你的荼毒。”
顧司衍無奈低笑,擡手指了指葉銘。
當年那個閃閃發光的少年,太耀眼了!
生為男兒,理當如此!
顧司衍低頭垂眸。
盯着掌心裡握着的,那隻嫩的不可思議的白皙小手,輕聲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葉銘動作一頓。
幾秒鐘後,繼續若無其事的修建起來。
“不知道。”
就這樣,邱秀英眼睜睜看着不遠處的葉銘,咔嚓一剪刀,将一朵含苞待放的重瓣月季剪了下來。
随後,剩下滿臉的懊惱。
葉銘自嘲道:“還能因為什麼?”
“不就是我與正常人不同,少條腿罷了。”
明明是淡若清風的一句話,邱秀英卻是靈魂為之一震。
她一直以為,像葉銘這樣的人,早就看開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身殘志堅。
這是她對葉銘一向的印象。
如今看來,未必。
日常掩飾的最好的,恰好是他最在意的。
葉銘自嘲地笑了笑。
随手将剪刀一扔,彎腰撿起地上t的月季,放在手中把玩。
“多好看的花呀,可惜了。”
“别說是你了。”
“我媽,平日裡多麼善良和大度的一個人,可是又怎樣呢?”
“當年我在戰場上死裡逃生,被炸掉了一條腿。”
“我給我媽打電話,問她。”
“我說我有一位戰友,在戰場上被炸掉了一條腿,餘生怕是不能自理了。”
“我,能不能把這位戰友,帶回家。”
“當時,我媽是怎麼說的呢?”
“她說:如果可以,最好不要。”
“花錢養他一輩子可以,帶回家就算了。”
“影響不好,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月季花梗上的尖刺,紮在葉銘的指腹上,紮出了血滴。
然而葉銘淡淡的叙述,像是毫無知覺。
他整個人,像是被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悲傷籠罩。
天地之間,他一個人站在那裡,孤寂,落寞。
濃密纖長的眼睫毛輕顫,一點清淚打在了花瓣上。
邱秀英在旁邊看着,一顆心想被人用手緊緊抓住揉捏,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以,這就是你這麼多年,甯願家人當自己死了,都不願意回家的原因?”
“葉子秋,事實并非你想的那樣!”
顧司衍厲聲打斷道。
“當年伯母之所以那麼說,一顆心全是為了你。”
“她擔心你,怕你把那位不存在的戰友帶回家後,别人會惡意揣測。”
“把戰友受傷的原因,都歸咎在你的身上。”
“而你正是因為内疚,才會選擇照顧他一輩子。”
“此外,伯母更擔心你會一輩子,都生活在戰争的陰影當中。”
“她希望你脫離戰場後,能早日回歸正常生活,娶妻生子。”
“你是她們唯一的孩子,是她們餘生唯一的指望。”
“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是她們一生永遠的驕傲。”
葉銘緩緩擡起頭,嘴唇顫抖微張。
他望向顧司衍的眼神,十分複雜。
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真的嗎?”
“當年我媽,真的是這麼想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葉銘搖了搖頭,腦海裡思緒複雜,很快又縮回了自己的烏龜殼裡。
如果事實真像顧司衍說的那樣,那他這麼多年以來的逃避,豈不是大錯特錯?
“你們走吧!”
“我就當做,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們……”
說着,葉銘拿起旁邊的拐杖,起身就要往屋内走。
“站住!”
“你還沒聽老子把話說完!”
“老子為什麼不喜歡你!”
“從小到大都是!”
顧司衍揚聲氣憤道。
“滾!”
葉銘一聲怒斥,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往屋内走。
“我草!”
“老子看你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顧司衍松開邱秀英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一手搭在葉銘的肩膀上,用力往後一掰。
照着耳朵下巴間,擡手就是一拳。
葉銘被顧司衍的這一拳,打的結結實實,猝不及防,當下便紅了眼。
“我草!你個小王八蛋!”
葉銘将拐杖一扔,兩人當即便纏鬥起來。
一路從屋門口,打到了院子裡。
鐵一樣的拳頭,揮得虎虎生風。
邱秀英站在一旁,有心想要勸架,都不敢貿然上前。
看着他們越打越近,她連連後退。
這随便哪一拳揮在她臉上,都夠她毀容的了。
她越看,越是驚豔。
顧司衍蟬聯全軍區,兩屆比武大賽冠軍,身手了得她是知道的。
但這葉銘,簡直深藏不露。
他隻能單腿站立,對上顧司衍的全力以赴,居然都能打成平手。
這若是放在年輕氣盛,四肢健全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驚才絕豔?
明明是一場異常兇險的惡鬥,邱秀英卻覺得,院子裡的兩人都在閃閃發光。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葉銘開始在體力上呈現疲态,漸漸處于劣勢。
顧司衍看準一個漏洞,直接爆發出擊。
終于在眼眶上狠狠挨了一拳後,成功将葉銘摁倒在地。
“你個老男人!”
“服不服?”
“呸!”
葉銘吐出一口血沫。
随後嘴角揚起一抹惡劣的壞笑,眼神中流光溢彩。
“哼,承認吧!”
“司衍,你就是嫉妒我!”
“你表姐眼裡隻有我,小時候是這樣。”
“長大了,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