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禮市市中心的一座普通小區，十九層的公寓亮着燈，空蕩蕩的客廳僅有些基礎家具，氣氛冷冰冰的，沒有什麼人情味，公寓主人章爽邊打電話邊開門換鞋。
“何哥。”
她缥缈的聲音回蕩在冷清的客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淺淺拖鞋聲走到冰箱前，冰箱裡沒有常見的蔬菜和水果，隻有滿滿一面的酒和飲料。
她随手拿出一瓶綠豆氣泡水，淡綠色玻璃外壁上凝出水珠，像被戴了綠帽子而痛哭流涕的可憐人，她熟練地拿起汽水往吧台沿上磕了一下，綠色的瓶蓋飛了出去，跌落在地闆上顫抖了幾圈總算安靜下來。
和對面的一直沉默無語的何寒一樣。
她灌下一大口汽水：“何哥？”
“有屁快放。”
何寒語氣平平，顯然對她打過去的三十幾個電話耗盡了耐心。
章爽并未在意，她如實說了自己的擔憂和自己的要求，何寒一直靜靜地聽着，沒有開口打斷她，也不像以前給她出主意。
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但她明白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自BDM晚宴結束後章爽心裡一直惴惴不安。
周喜彌在暗淡的燈光中突然擡眼看她，時間很短，她想可能不到一秒，可在她心裡那一眼不亞于在她心髒狠狠挖開一個大洞。
當天李雙成回去時還跟她耍大牌，在車上罵了周喜彌一路，本就忐忑不已的章爽聽到耳邊源源不斷的污言穢語更加心煩。
車頂的燈被她唰地打開，她壓抑着心裡的怒火拉住李雙成的手臂，冷聲道：“你想發脾氣最好先弄清楚旁邊坐的是誰，我告訴你，現在是我坐在你旁邊，你自己想想夠不夠資格跟我發脾氣，别忘了你現在的地位是誰帶給你。”
“我警告你，别把你對工作人員那套用在我身上。”
被吼一通的李雙成也想發脾氣，可身邊心情比她還爛的章爽明顯在即将爆發的邊緣。
她識時務地偷偷翻了個白眼，後面沒再說話了。
雖然章爽瞧不起周喜彌立的人設，但此刻她真的盼望周喜彌如傳聞中所說的心善，好說話和氣度大，能在這件事上大方地放過她。
這麼多年了，她在事業上付出這麼多心血和努力不能一朝付諸東流。
如果周喜彌有意要整她，那她這麼多年的積累在資本的強壓下說散就散，那她以後怎麼辦？
回到老家繼續碌碌無為，還是花光所有積蓄在白禮買房，省吃儉用過完一輩子。
不行！
哪一個選擇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回家路上她将何寒從黑名單裡拉了出來，做好心理準備後許久沒有撥出的電話号碼重新閃爍在她的手機熒幕上。
可惜不過一秒就被挂斷，還被接連挂斷了三十幾次。
直到現在才接通。
“何哥，你得幫我。”
她語氣淡定，心裡莫名笃定對面的何寒不會不幫她。
但這次讓她失望了。
何寒停頓了許久才說：“我憑什麼幫你，人應該敢做敢當，你做都做了，現在又在怕什麼？”
“我做了什麼我自己當然清楚，對周喜彌産生過的傷害我也清楚，但你想想，我做這些原本的目标本來就不是她。”章爽搖動着汽水，緩緩道，“而是你。”
對面的呼吸驟然加重，章爽挺直了腰杆子，越說越有理：“隻不過這場傷害轉移到她身上而已，所以在整件事情上你也是有錯的，如果你不是她的經紀人，她怎麼會被網暴呢？”
“章爽。”何寒單手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含糊不清道，“你好像瘋了。”
“瘋了？”章爽笑聲短促，她淺淺喝了一口汽水，淡淡道，“何寒，别忘了，這是你欠我的。”
何寒點煙的手頓了頓。
“分手後我沒找你要過一分錢，跟你斷得幹幹淨淨，打掉孩子要承擔的後果全都是我自己承受，哦，對了，因為之前斷得太幹淨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章爽從包裡拿出打火機，捏在手中把玩一會兒，輕聲道。
“我以後都不能生孩子了。”
聽到對面聲音不再淡定，她翹翹嘴角，兇有成竹道。
“何寒，你說，這個忙你該不該幫？”
何寒沉默很久，最後還是松口答應了她。
不過反饋回來的消息跟廢話沒什麼兩樣。
什麼叫周喜彌說了不會計較，讓她放心。
漂亮話誰都會說，在沒有形成利益糾纏前，這些漂亮話跟廢話沒什麼兩樣。
她安定不過兩天的心重新揪了起來，導緻她不能完完全全投入工作，連帶着手下李雙成和張恒的工作交接都馬馬虎虎。
特别是張恒。
因為謝莉把他踹了，找不到依靠的張恒開始頻繁聯系她，生怕自己被冷藏。
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堆在一起，章爽一個頭兩個大，手下的工作人員被殃及池魚天天躲在茶水間說她壞話，她還碰巧撞上了好幾次。
于是那段時間她陷入了一種循環。
她罵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偷偷罵她，她碰上了又罵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又偷偷罵她……
章爽頭發都白了一小撮。
事情的轉機是一星期後從熱搜裡冒出來的葉妍。
當章爽第一眼看到葉妍那張臉就覺得異常眼熟，她抱着手機回想了整整一天，在夜幕降落又被扯開時，她才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找到了那張與葉妍高度相似的臉。
是隻見過一面的柳依依。
說來神奇，柳依依她隻見過一次，但柳依依給她的印象很深。
那是在一次稀松平常的酒局上。
章爽隻當作是一場日常社交，該吃吃該喝喝，時不時跟身邊人打趣幾句，十幾個新人有不少活潑的性子，場子被炒得很熱，觥籌t交錯間，她注意到坐在中心位肥頭大耳的男人身邊的柳依依。
柳依依就像塊招搖過市的小蛋糕，軟綿綿地倚在男人手臂上，說話的聲音如清甜的莫吉托，清香又醉人，與别人的社交張弛有度，比起其餘的新人她看起來更自在，更左右逢源。
帶她出來的男人明顯對她很滿意。
不過也是，章爽喝了一口酒。
這麼聰明，情商高又年輕漂亮的女人陪在身邊，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
章爽看她的眼神略帶着欣賞，柳依依撩頭發時跟她對上了眼神，笑着遠遠地對她敬了一杯酒，她挑挑眉也端起了杯子。
會來事的人她見過，這麼會來事的人還是第一次見。
章爽坐在沙發上思考一陣後摸出了手機，在通訊錄翻找出一個号碼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