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啞的嗓子讓謝莉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喝過水了。
一般這個時候朱西柏會假裝滿臉不開心替她換掉過夜水,倒上一杯溫水盯着她喝完,等她喝完後笑着誇她,如果她忙着工作一時不想喝,他便會坐在一旁等,等到水涼了他就及時換掉,反複三次後他會将水推到她面前,略帶無奈地哄着她空出幾秒鐘喝完水。
那時她隻覺得煩。
心裡吐槽不喝水又不會死,他至于這麼婆婆媽媽嗎?
現在他如了她的願,不會再嚷着身體是本錢,工作放第二的關心話,隻會一動不動的躺在冰冷的鐵闆上,再也煩不到她了。
可她還是覺得很煩。
最後法醫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受傷就會疼。”
她在心裡嗤笑一聲。
這不廢話嗎?
受傷當然會疼。
法醫說完節哀後就離開了。
法醫離開後整個空間隻剩她一個人的呼吸聲,她沒有流淚和悲傷,她想,她隻是一時間有些适應不過來。
她适應不了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能這麼安靜。
這是不對的。
她拿出紙巾俯下身替他擦幹淨臉,紙巾上是一些泥土,沙礫和一些植物的根莖。
她突然有些嫉妒。
憑什麼最後陪在朱西柏身邊的是它們,而她隻能像具屍體一樣躺在白色,空曠的醫院裡,等着一句節哀。
這不公平。
她沒有待多久,記上最後一眼她便蓋上了白布通知了朱西柏的父母。
兩個老人家才是失去至親之人的正常表現,他們抱着朱西柏痛哭流涕,哀嚎着要去找責任方賠人。
他們不要錢,隻要一個活生生的朱西柏。
她認為癡心妄想,不過他的父母想,那她就去做吧。
她邊着手處理朱西柏的事後,邊替他的父母要來一筆豐厚的養老金,等大大小小事情全都處理完,她回歸自己的崗位。
明明工作強度比之前強得多,但她感覺不到累。
她住在新租的單間裡不眠不休的工作,出去和人拼酒練出了酒量,從一兩瓶到後面能輕松放到一桌子故意刁難她的男人們。
職位因為她的不要命蹭蹭往上漲,交給她的項目也越來越多。
一次慶功宴散後,她迷迷糊糊回到兩人住過的小公寓。
她老樣子的癱坐在地闆上,暈暈沉沉中看到了朱西柏的身影,她看了會嘟囔着:“我頭好暈啊。”
“喝了多少啊?”
好像是朱西柏的聲音。
她沒覺得不對:“沒有多少,不過今天有點開心所以多喝了點。”
朱西柏好像很無奈,他蹲在她身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很好聞,她吸了吸鼻子,感覺身體被他抱了起來。
“是不是又瘦了?”
他問。
“沒有啊。”
她撒謊了,其實是有的。
她瘦了二十斤,之前朱西柏費心養出來的肉不知道悄悄摸摸跑去哪了。
朱西柏将她安置好,囑咐她先别睡,他去泡點蜂蜜水,接着是毛茸茸的毯子蓋了上來,她聞到毯子上有些發黴的味道。
睡前她還在想這毯子要拿去曬曬了。
直到第二天她醒過來才知道黴味是哪裡來的。
不是毯子,是她上半身栖息的落灰的沙發。
桌上也沒有蜂蜜水,她也沒有被抱上沙發,這裡也沒有聽她使喚的朱西柏。
從頭到尾隻有她一個人。
她默默呆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積蓄很久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
她心裡遲來升起深深的懊悔。
如果她能耐心點,控制欲不要那麼強,在整個旅途中能好好聽他說話,排隊時候不跟他吵架,那麼兩個人會不會搶在那個旅行團前上去。
那麼那根壞掉繩子會不會輪不到他,而是落在别人的命運上。
死的也不是他,而是别人。
她是個自私的人,她不管别人,她隻想要朱西柏能活下來。
可世界上沒有如果。
她沒有上去那個蹦極點,而他跳下去了。
那根壞掉的繩子一半随着朱西柏往下墜,另一半則是永遠套在她脖子上。
所以她對陳恒這個爛人百般縱容,不是為了從他相似的面孔裡找尋朱西柏的痕迹,他不配,她隻是覺得自己被相似的面孔辜負,能讓自己那顆被困在山谷裡迷走的心好受點。
朱西柏,你看吧,沒了你t我過得很不好。
這是我的報應。
也是失去你的報應。
可現實是,她不管怎麼糟踐自己,朱西柏都回不來了。
她做這些隻能惡心自己。
他們故事搞好夠一晚上回憶,晨光透過窗簾的間隙鑽了進來,她咚咚酸疼的脖子,将相框擦了又擦,擦幹淨後她将相框放回了床頭櫃。
抽屜合上的一瞬間她的電話響了。
是陳恒。
她任由鈴聲響了半晌,她才慢慢悠悠的滑動了接聽鍵。
“姐姐,你再我幫我一次吧,我好像做錯事了……”
陳恒看到電話接通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他不是很清楚明了的把那天火鍋店發生的事複述一遍,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恐慌和後怕。
他沒見過蔣煜,當晚看到蔣煜時還迷迷蒙蒙的,直到看到蔣煜端起火鍋潑宋越他整個人才猛然清醒。
宋越在蔣煜走後去了醫院,第二天便發了隐退官宣。
有了宋越這個前車之鑒,他混沌的大腦搜索他對周喜彌做過的事,搜索了一遍發現他對周喜彌真沒幹過什麼人事。
特别是在《我們的小村莊》裡,除開宋越,針對周喜彌最狠的就是他了。
可他又下意識為自己開脫,他隻是嘴上說兩句,怎麼算隻是過個嘴瘾,還沒到動手的地步,周喜彌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報複自己吧。
但他又想,世上都說最毒婦人心,女人又是一個計較萬物的生物,萬一呢?
前不久他的事謝莉雖沒說什麼,但不接他電話,還撤了他幾個資源,擺着永久的死人臉盯着他。
床上也是,床下也是。
真他媽想起來就陽痿。
不過為了自己的未來,他依然選擇去哄好那個老女人。
他知道,這個老女人永遠都會幫他。
“陳恒。”
謝莉打斷他停不下來的賣慘,語氣冷淡。
“兩天内我會把你的東西全都寄回你家。”
陳恒慌了,他口不擇言:“姐姐,姐姐,你不能這樣,那些事不都過去了嗎,你說好不怪我了,你不能這樣!”
“我不能這樣?”謝莉有些好笑的反問他,随後态度強硬的警告他,“陳恒,你搞清楚,你隻是一個被我包養的小……老白臉,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原諒你這次說的屁話,再有下次……”
陳恒屏住呼吸,隻聽對面一向對他和善的嗓音驟然變冷,一字一句道。
“你會比宋越的下場更慘。”
挂了電話她打算補補覺,放手機前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撥出去一個電話。
“最近是不是在籌備一部B級電視劇《多雲轉晴朗》?”
“是的,謝莉姐,演員名單已經按你說的定下來了,除了有幾個資本方改的人選,其餘的都沒變。”
“現在改一下。”
謝莉揉着發脹的太陽穴對對面說。
“把陳恒換成悅都的許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