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空氣默了半晌。
她因找不到示意圖上的一塊顆粒蹙起眉頭,焦灼的心髒在沉默中被烤的滋滋作響。
恍惚中她一度想将那些零亂的藍色顆粒吞下去,吞下它們以澆滅在她身體内到處冒頭的焦躁情緒。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膜滾動了會,流行的解壓ASMR成了索命的倒計時。
她選擇放棄。
周喜彌将桌上的顆粒盡數收好,給了何寒自己的回答。
“好。”
蔣煜效率很高,不過兩天,地下賭場賭紅眼的宋彥被揪了出來。
何寒收集的證據很齊全,宋彥賬戶事發前接受過一筆三百萬的轉賬,奈何是境外賬戶查不出戶主是誰。
何寒本因沒查出準确的幕後者而心煩,在發現周喜彌一年前給宋彥轉過一百萬後,久違地對她撂臉子。
周喜彌避開視線。
她之所以選宋彥當助理是因為看他面相舒服,哪怕他工作經常出現小錯誤,隻要沒有特别嚴重她從不責怪,找她借一百萬的借口是給媽媽做手術,她借了,還給他充裕的假期去照顧媽媽,結果隻是為了騙錢去賭博。
閉庭後她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問宋彥:“你找我借錢不是因為你媽媽生了重病?”
認下所有罪行的宋彥聽到她的問話擡起頭,盯着她語氣怪異:“早知道多找你要點,反正你會信,還不用打欠條。”
警察拉着他的手铐帶離現場,何寒将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周喜彌塞到車裡,跟老闆打電話準備後續澄清的一切事宜。
齊全的證據和勝訴說明一發,有的人向她道歉,有的馬後炮說從未罵過她半句,風暴中為數不多堅持下來的粉絲為她高興,一連發了好幾條澄清微博替她洗刷冤屈,還有極少的陰謀論質疑宋彥認罪是被催眠了,又或者是被威脅人身安全了不得不認,那些證據是周喜彌捏造出來的。
多可笑。
被法院通過的證據到他們嘴裡卻是弄虛作假,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一手通天到這種程度。
風波停歇後何寒帶來個好消息。
“老闆讓你參加一個真人秀放松放松,你不用特别做些什麼,按平時來就行。”
那檔真人秀就是被網友研究爛了的傳奇綜藝《我們的小村莊》。
雖然這節目對她來說不是放松而是生存,但不妨礙她很感動,畢竟這是老闆第一次主動給她資源。
于是她跑到公司感謝老闆,老闆似乎很詫異她會因為這個專門跑一趟公司來感謝他,笑了會便讓她回去了。
綜藝播出後她的路人緣重新高漲,公司趁着這個熱度再度澄清順帶賣慘,一時間路人的憐愛全都給予她,仿佛隻要這樣做了之前黑暗的兩個月就能一筆勾銷。
所有人都在為她高興。
除了她自己。
——
一家樸實無華的會所外停下兩輛的車,孟朗從第一輛車上下來,将視線中心放在後面那輛車,不到一秒蔣煜從第二輛車上下來,身姿修長,神情冷淡,從面上看不出他心情好否。
“你丫的。”孟朗瞅他這幅樣子笑罵。
孟朗和蔣煜是開裆之交,小時候什麼鬼樣雙方心裡跟明鏡似的,哪怕蔣煜長大後已截然不同,但他兩歲哭着要喝奶長高的模樣已然深深刻在孟朗腦子裡。
蔣煜是孟朗見過最愛哭的小孩,一群小孩無論男女就蔣煜哭的聲音最大,次數最多,他可煩這一天到晚隻會嗷嗷的小孩,因為蔣煜一哭就代表他得去給蔣煜泡奶喝,多虧蔣煜,五歲的他榮獲小小奶爸稱号。
見過蔣煜這一面,你讓他如何習慣蔣煜如今的形象。
“蔣總最近很忙啊。”孟朗欲勾肩搭背,手還沒扒拉上來就被蔣煜拍下。
蔣煜避開他邁步往裡走,速度不快不慢:“怎麼?看我賺錢你心裡不舒服。”
“當然不舒服。”孟朗爽快承認。
蔣煜挑眉看他。
“你去賺錢我就見不到你面,見不到面就代表我組什麼局都約不到你,那我組局有什麼意思呢?”
“别來惡心老子。”蔣煜一腳踹過去,“你每年在我這花個一兩億,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呆在這,好意思說沒興趣組局?”
“我沒興趣組局,但有興趣支持你的事業呀。”
見孟朗一副吊兒郎當樣,蔣煜總算有了活人樣。
他緩慢而鄭重回應發小的一片赤誠之心,字正腔圓說道。
“老子遲早有一天把你浸豬籠。”
兩人到了最頂層孟朗的專用包廂,包廂風格極具奢華,很符合孟朗騷包的性子。
他們一進去,裡面的男男女女全都站了起來。
“蔣總好,孟總好。”衆人語氣畢恭畢敬。
“好好好,别看蔣總來了拘謹啊。”孟朗自帶親和力,招呼衆人放松坐下,像條靈活的魚鑽進人堆裡坐下侃天侃地。
蔣煜掃了一眼,都是生面孔,略略點頭讓他們坐下,拿了一杯香槟走到半弧形陽台。
他輕輕倚靠在雕花的石欄上,欣賞着流光溢彩的淺紫色融在傍晚的天邊,落日的餘晖隻剩最後一點存在感,橙紫色在漸漸落寞的幕布上打架,糾纏不清的兩種顔色全都栽進他的香槟杯裡。
清澄的酒液随他手腕一動立即晃開,杯身依稀映出他的五官。
身後孟朗泡妞的聲音尤為突出,久經情場的孟朗撩起妹來得心應手,幾句話後女生的嬌笑聲咯咯咯地傳過來,每一個音節都透露出求偶的氣息。
在這裡,先出擊的不一定是釣魚者,被當成獵物也不一定是小白兔,也許是更好的獵手。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一段關系中到底屬于哪個角色。
蔣煜喝盡杯中酒,回身欣賞包廂内各懷鬼胎的衆人如何演繹不同的角色。
“哥們,你來這就是為了裝逼啊?”
孟朗大着舌頭靠過來,被他推開後靠在石欄上甩甩頭消散酒意,不知怎的笑了一聲,跟蔣煜叙起了舊。
他和蔣煜雖一起長大,但人生的岔路口從高中便劃清了。
他留在國内,蔣煜和前女友葉妍出國留學,等到兩人再見面是蔣煜殺回國内搞事業那段時間。
說實話他搞不懂為什麼蔣煜不聽爸媽的話安心當個繼承人,而是這麼辛苦要靠自己闖出一番新天地,好好當個富二代不爽嗎?
沒想到蔣煜這小子成功了。
陪t着他一路過來的孟朗深受沖擊,跑回家興緻沖沖跟爸媽說要創業,爸媽異口同聲拒絕,理由是怕他敗光家産。
這個理由很過分。
但他辯駁不了。
後來蔣煜看他一天天閑得慌便将手下幾家公司交給他打理,其中就有周喜彌所屬的娛樂公司。
他對周喜彌的認知除了是蔣煜的情人,便是那天呆頭呆腦過來向他道謝的怪人,他覺得很搞笑,周喜彌離開後他在辦公室笑了半小時。
他們這群人沒什麼好東西,他也不是周喜彌想的好人,隻不過原本定的藝人被他一不小心弄懷孕了,這才順手把資源給她,笑過之後他似乎懂了蔣煜養她的原因。
漂亮,善良,愚笨,有趣。
花點小錢養個這小玩意,挺有意思的。
難怪那次直接把别家公司幹沒了。
“我當時看你這麼久沒動靜還以為你放棄英雄救美這個戲碼了,沒想到你丫一出手直接把人家營銷公司整垮了,一大半人全被你送進去了,看吧,人家偷摸報複了,如果不是周喜彌運氣好,你以後可沒機會浪了。”
孟朗想到之前蔣煜下的死手感歎道。
蔣煜扯扯嘴角點燃一根煙,懶洋洋道:“不幹淨的錢入了口袋就得做好随時被挖出來的準備。”
“蔣總這話說得,我們這些錢哪幾個完全清白。”
蔣煜緩緩吐出一口煙,濃郁的煙霧在黑透了的天幕像被浸濕扯碎的化妝棉,仿佛下一秒就能實行窒息的水刑,蔣煜從不收斂自己的攻擊性,煙霧中他語氣鋒銳嘲弄,慢條斯理道。
“那看他們有沒有本事把錢從我口袋裡挖出來了。”
裝逼!
太裝逼了!
但孟朗吃這一套。
他體内青春期的燥亂因子如晃動後的可樂,即刻從他體内噴湧而出,他拿過兩杯紅酒,聲調高昂激烈像個精神病。
“不說了!敬蔣總一杯!”
說完不等其他人舉杯他一口悶下,遞給蔣煜殷紅的紅酒杯,蔣煜不以為意伸手晃動一圈,所有人将手中的酒喝的幹幹淨淨,蔣煜見狀嗤笑一聲,仰頭喝淨杯中酒,衆人見狀高呼。
一群猴子。
孟朗拉着他喝了會又轉回他們未盡的話題:“不過你沒跟周喜彌說這件事?”
“老子是狗?做了什麼巴巴朝人家搖尾巴邀功。”
“你這話,你罵我是狗?”
蔣煜笑了:“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經常渣别人的孟朗:“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