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俞初霁循聲看過去,被吓了一大跳。
天本來就黑,而李亞天生膚色白,又穿着一身白衣服,真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幽靈鬼怪。
俞初霁拍兇,“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兩人挑了一處果樹稀疏的地方,借着微弱的月光聊天。
李亞看起來有幾分局促,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剛進公司的時候,我們兩個關系還挺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你就不願意理我了。”
俞初霁見她有些難為情,隻好自己主動挑起話頭。其實她清楚李亞找她的原因,但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去倒騰微妙的情緒顯得有些矯情。
李亞放松了一瞬,似乎也想起了剛入職時的“青春歲月”,嘴角跟着扯了扯,隻是神情依舊算不上輕松。
“你比我升職快,不久後就當了組長,後來一路升成了經理,我一直都是你的下屬,關系自然而然就疏遠了。”
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擡起頭,雙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俞初霁,吐字非常緩慢,因此顯得沉重。
“對不起。”
俞初霁一愣,沒料到她會說這個,想來是因為那日和陳茹的争吵,便不在意地搖頭。
“我早就忘了,而且你說的都對,你們不應該被我拖累。”
李亞怔怔看着她,半晌後垂下頭,唇角溢出了一絲苦笑。或許早已注定,在某個時刻,她定然要為自己的妒忌和瞬間湧起的惡意愧疚。
“你真的甘心嗎?”李亞蓦然出聲,“你沒有任何錯,真的甘心離開嗎?我一路看着你走來,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麼不容易。”
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俞初霁是個平凡人,拼命努力達到的終點也不過是别人的起點。面對根本無法反抗的強權,妥協是她唯一的選擇。
“我隻是往後退了一步,并不是認輸。”思索片刻,俞初霁給出這個答複。
她拍拍李亞的肩,淺淺一笑,“我不會失敗的。”
夜色微涼,習習春風吹過,果園裡的空氣裡帶着果蔬的甜香味,地上的月光像是能流動似的。
李亞又愣怔了片刻,同樣得到了釋懷。
她沒有俞初霁如此高強的工作能力,但也在竭盡所能,或許心緒有時會被不好的情緒控制,但她從未付諸行動,并未做出過傷害他人的事情。
“李亞,其實你也很好,我相信你。”
俞初霁的嗓音微啞,溫柔地擊穿了她的天靈蓋。
李亞點頭,發現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時就已經濕潤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俞初霁面前昂首挺兇。
遠處傳來了嬉笑吵鬧的聲音,是陳茹在唱歌。
俞初霁更不擅長告别。
她給南風遞交了辭職信,趕在所有人都沒來上班之前,默默收拾好東西,在天色未明的時刻離開了SQ。
林炫的車就在樓下停着。
這幾日兩人的相處模式頗有些奇怪,算不上冷戰,但在有限的相處時間内也說不了幾句話。
“姐姐。”林炫越發會讨巧賣乖了,“送你回去補覺?”
俞初霁冷淡地“嗯”了一聲。
她不知道林炫有沒有聽清楚自己做人流手術的日期,反正對方一直沒提,她也就當不知道。
比的就是誰先沉得住氣。
“姐姐。”車停在了俞初霁家樓下,林炫關上了車門,“你有什麼打算?”
“先休息休息,然後再去找工作。”
俞初霁一直擔心做完流産手術後身體受損,沒有時間休息,這下可好了,上天像是特意送過來了這個假期。
林炫捏着方向盤,冷不丁問:“那你打算去哪裡工作?”
俞初霁還沒考慮好找下家的事。
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就南風那個人渣,肯定會放出對她不好的傳聞,定要做到在業内将她封殺。
而且,其他地方應該也給不到SQ的薪水。
“怎麼,你那裡要我?”俞初霁沒說出顧慮,隻是笑着問。
林炫擡頭,眼底迸發着驚喜的光,忙不疊點頭,“要是你願意來,我把最好的職位留給你。”
俞初霁:……
這人是不是還沒發現,自己已經識破了他的真面目?
“你不要戀愛腦,OK?”俞初霁推推車門,發現還是沒有開,索性奪過鑰匙。
但林炫的手牢牢鎖在了上面,将俞初霁的半邊身子圈在了懷中。
寬厚溫熱的軀體壓上來,俞初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緊接着就将手撐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炫的腦袋趴在了她的頸窩裡,悶聲道:“對不起。”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俞初霁看着他的發尖,這人的頭發是柔軟的,語氣跟着軟了下來。
“你是個商人,這是你應該做的事,換成是我,也會做出一樣的決策。”
唯一要怪的,就是南風那個王八蛋自高自大,手底下養了一群廢物,居然把到嘴煮熟的鴨子都給放飛了。
林炫的聲音又悶了一下,“那孩子……”
他像是知道接下去要說的話俞初霁不愛聽,三個字過後就沒了氣息,隻是無聲的又把頭往裡埋了埋。
俞初霁在心裡歎了口氣。
“我失業了,現在更不是留下他的好時機,不可能有變故的,不要抱任何妄想。”
她知道林炫一直舍不得。
也知道林炫一直在迂回嘗試。
所以不得不再一次說出殘忍的話。
俞初霁明顯感到林炫的身體僵硬了,就一點一點掰開了他扣在車門上的手。
回頭看過去,勞斯萊斯的車輛被籠罩在太陽升起前暖黃色的光暈中,坐在駕駛位上的人低着頭,陷在了一陣黑暗裡。
俞初霁是被一連串的敲門聲吵醒的。
開門時,睡眼朦胧。
站在門外的人身材矮小,頭發花白,還佝偻着背,眼睛渾濁,聽見門開的聲音,歎了口氣。
俞初霁頓時愣在了原地。
她鮮少有這麼慌張的時候,“叔叔,您怎麼過來了?”
說着,俞初霁側開身,将來人讓了進去,關門的手在輕輕顫抖。
那人坐下來,就止不住歎氣,雙手交搓在膝前,上面可見硬繭和細微的傷口。
“孩子,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願意來跟你張這個嘴。”
“但是叔叔家的日子也快過不去了,這債的事……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