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靳十三向來和柳居安不對付,屬于是同樣的天之驕子,互看不順眼多年。
自從她嫁給柳居安,他對她似乎也低看了幾分。
他說完,身邊的狐朋狗友們都哈哈笑了起來。
“喂!你怎麼說話的!”女孩怒了,指着男人罵道,“沒素質!”
“喲?”男人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說道,“這是哪家的小洋妞?穿這一身不倫不類的,倒是挺好看,哈哈哈哈!”
“你!”
她拉了拉女孩的袖子,示意她不必争執。
“我們走吧。”
女孩吸了一口氣,哼一聲,握住她的手要走。
“哎!别走啊!”
纨绔擋住兩人的去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複雜難明,出言很是不遜。
“陳婉婉,你當初拒絕小爺我,非要嫁給柳居安做妾,結果剛進門柳居安就出國去了,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獨守空房。”
他笑眯眯地逼近兩步,壓着嗓子說道:“聽說你在柳家院子五年沒出門,是不是很寂寞,要不要小爺我幫你派遣一下寂寞——”
男人當街調戲,她又羞又惱,想罵回去,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想,這裡這麼多眼睛看着,事情鬧大了,丢的是柳家的臉面。
居安剛回來,正在為了工作四處奔走,她不該給他多添麻煩。
“啊!”她未完的思緒被男人的慘叫聲打斷。
沒等纨绔說完,女孩擡腳狠狠一踢。
尖頭小皮鞋正中男人兩腿間。
男人捂着裆彎下腰,疼得臉色慘白。
“讓你滿嘴噴糞!”洋娃娃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罵道,“老娘最讨厭的就是你們這些流氓登徒子!大庭廣衆之下調戲良家婦女,老娘可不慣着你!”t
她說完,甩掉手上的袋子,抓起挂在胳膊上的小洋傘,掄起來朝着男人劈頭蓋臉砸過去。
“讓你大街上放屁!打死你這個臭流氓!不要臉的東西!你老娘生你時怎麼沒把你扔糞坑裡溺死,慣得你嘴比吃了大糞還臭!”
她罵起人來和那些市井潑婦沒什麼兩樣,噼裡啪啦說出來的全是污言穢語。
打起人來毫不手軟,抽得那群纨绔嗷嗷直叫。
因為過于震驚,她呆滞在原地。
她氣勢上能以一敵百,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很快就被對方推攘到地上。
“媽的!臭婆娘!”靳十三擦掉臉上的血,兩步跨上前,舉起手。
情急之下,她把手裡拎着的袋子全部砸過去,在男人的叫罵聲中,拉起女孩就跑。
“唉唉唉,我的簪子!”
她還有心情尖叫。
紅的衣,白的裙,宛如飛揚的花和鳥,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
後面追着一群鼻青臉腫的大老爺們。
“哇!追不上追不上!略略略!”她一邊跑一邊哈哈笑。
跑了不知道多久,身後的聲音時遠時近。
她感覺肺快要炸了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大門。
她想也沒想,拉着女孩鑽進門裡,關上門,兩人背抵着大門喘氣。
門外嘈雜的聲音很快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剛才,謝謝你。”她喘着氣,跟女孩道謝。
大小姐擺擺手:“那種流氓,就該多打幾頓。”
她的目光落在院子裡,忽然一愣。
“這裡是……”
院子沒人住,梁上積了灰塵和蛛網,庭院裡長滿雜草,落葉厚似地毯。
院子正中,擺着一個破敗的戲台。
“這裡以前是鎮子上的人聽戲的地方。”也是她長大的地方。
她走到戲台前面。
“戲班子沒離開的時候,這裡很熱鬧。”
台下擺着桌子,桌上擺點花生米瓜子,賠上茶水或清酒,鑼鼓聲裡,夾雜着熱鬧的歡呼聲和說話聲,說着最近鎮上的市井新聞和八卦。
女孩爬上台子,顧不上灰塵沾染上小裙子,她擡手起勢,比了個京劇裡最常見的手勢,問她:“是不是這樣?”
僵硬的動作配上洋氣的衣裙,看起來格外好笑。
她掩唇輕笑,目光長久地落在女孩身上,似乎透過她看到曾經在台上的自己。
笑着笑着,她紅了眼眶。
女孩比着手勢,繞着戲台走了半圈:“伊呀呀呀~”
她搖頭晃腦,張嘴胡謅,不知道在咿咿呀呀些什麼。
她笑得更加大聲,罵她:“哪有你這樣的?我要是客人,吵你扔瓜子殼!”
她笑眯眯地跳到台邊,蹲下身雙手托腮看她,黑眸亮晶晶宛如天上星:“姐姐,回去唱給我聽吧。”
她止住笑,茫然:“什麼?”
“姐姐戲唱得好,是藝術家。”她說,“唱給我聽好不好呀,姐姐。”
藝術家……她哪裡當得起這麼崇高的稱呼。
也就國外留學回來的小丫頭會這麼說。
回家的途中,她拉着她的手搖來晃去,纏得她沒法,隻能應了她。
那天晚上,服侍父母睡下後,兩人拎瓜子花生和酒悄悄去了偏僻的後院。
後院有個暖房,是為了老太太聽戲特意搭建的,老太太去世後便廢棄了,她每日都會安排人來打掃。
月光下,紅燭躍動的光影裡,她翻出多年未穿的戲服,為她唱了一曲《金玉奴》。
她席地而坐,單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看她,明明聽不懂,卻仍會捧場的喝彩。
偶爾,她也會學她的唱腔和動作,學得不倫不類,每每讓她笑出眼淚。
她會脫下她的紅衣,讓她穿上自己各式各樣的小裙子,畫誇張的妝,嘻嘻哈哈地給她塗口紅。
然後亮着眼睛贊美她是出塵之姿,仙女下凡。
如此老套的誇詞,偏偏她說得真誠,逗得她哭笑不得。
喝了酒,她會跟她講國外發生的事,講華國留學生的艱難,講她的夢想和抱負。
她說國家危難,國民仍在沉睡,學長學姐們要去做那敲醒世人的鐘,她也不能落後。
“姐姐,等雲散煙消,海晏河清時,我帶你去外面,去看江城繁華的街道,去聽帝都長城上的風聲,還有新建的圖書館,裡面的書架比家裡的登雲梯還高!”
她根據她的描述,想象着外面世界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說的這些,居安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
……
夜深,故事沒有結尾,沈執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未眠。
安靜中,她忽然輕聲問:“然後呢?她帶她去看了嗎?”
沈知意未答。
她聽她呼吸悠長,以為她睡着了,便沒有繼續追問。
過了很久,沈知意道:“沒有。”
無論是紅花,還是白鳥,都永遠地留在了這個小小的籠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