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夏拿出了那封信。
其實也算不上是寫給誰的,一開始梁如清隻是在列舉自己接下來的相關計劃,或許是忽然之間有了想法,有一些内容以母親的口吻寫了出來,有一些又像是自己寫給自己看的。
【高考結束後,媽媽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忙完你的訂婚禮,馬上就要操心你結婚的事情了。】
【等你有了孩子,媽媽還要給你帶孩子呢。】
【我要讓琳琳過得幸福,要比我過的幸福,至少,在生活上,不能讓她受委屈,她是這世上唯一跟我骨肉相通的人了。】
【人這一輩子,到底在求個什麼東西……】
【琳琳,媽媽隻有你了,我們要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所有的内容加起來,似乎都可以用這些隻言片語來總結。
遲夏和駱尋看完,同時看向了孫向博。
孫向博臉色複雜而痛苦,他甚至眼裡泛着淚水:“我……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寫的這個東西,這個書房,她從來不讓我進來的。”
“你跟梁如清分房睡多久了?”駱尋忽然問他:“有多長時間了?”
孫向博臉色怔然:“你……你們發現了……”
“很難嗎?”駱尋哼笑一聲:“你甚至都沒想着遮掩一下。”
孫向博苦笑:“沒什麼遮掩的必要,你們是警察,發現這個很正常,我要是營造成沒有分房睡的樣子,你們不是更懷疑我了?”
“畢竟……”他頓了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最有可能殺害她的人。”
“所有人?”駱尋皺眉:“包括哪些人?”
“學校的老師啊。”
孫向博的目光忽然看向那面榮譽牆:“在他們眼裡,當初是我非要辭職創業,是我背叛事業,也是我在最開始的那幾年,讓我妻子一個人承受家庭的重擔,以此來托舉我的夢想。”
他聲音輕了下來:“沒人知道我對那份職業的喜愛,包括梁老師,甚至,也包括我自己……”
“你們分居多久了?”駱尋又問了一遍。
“三年半了。”
孫向博說:“我提出的,她一開始不同意,吵過幾次,慢慢的也就各自妥協了。”
遲夏忽然開口:“誰先妥協的?”
這個問題,孫向博想了想,他有點不好意思面對這兩個警察的注視,錯開他們的目光說:“應該是她吧。”
“你們分居時間不算短。”
遲夏說:“既然沒有感情了,為什麼不考慮離婚?”
“考慮過,也提過。”孫向博深吸了一口氣:“她死活不同意。”
“也鬧過,是不是?”駱尋問他。
孫向博低頭:“是,鬧過,我就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我不想天天鬧下去,對誰都不好。”
“她為什麼不同意離婚,你知道嗎?”駱尋又問他。
孫向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是不想分割财産吧。”
駱尋暗自嗤笑一聲。
“你們的女兒孫琳,你前面說她搬出去住了,多久回來一次?她跟梁如清的關系怎麼樣?梁如清跳樓有段時間了,她在哪裡?”遲夏步步緊逼。
孫向博被這些問題問的有點猝不及防,但還是穩下來回答:“我妻子規定,她每周要回來兩次,每次住一晚,這兩天她出差了,這件事我還沒告訴孩子呢……她們娘倆,關系挺好的,比跟我好一點。”
提到孩子,孫向博臉上愧色明顯。
“梁如清跟家裡人的關系怎麼樣?”遲夏沒給他多少時間就又問:“跟你家裡人,她家裡人的關系。”
孫向博沉默了一會兒,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似有千言萬語無法出口。
“孫先生不方便說?”駱尋一邊翻看着書桌上一大摞的高考資料,一邊瞥了孫向博一眼。
遲夏注意到他食指點了點桌子示意她看。
她看過去,駱尋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那些資料。
很大一部分是梁如清自己總結出來的高考例題,上面有詳細的使用計劃,直到高考前夕。
這樣一個女人會自殺?可能性不大。
兩人對了個眼神的時候,孫向博開口了。
他說:“她從小被家裡人重男輕女,跟她媽媽關系最好,但在那個家裡,我嶽母也沒有什麼說話的權利,有時候要接濟女兒,也要瞞着我嶽父跟我小舅子。”
“接濟?”駱尋問。
“她剛工作的時候,大部分工資要上交給我嶽父,她自己能支配的很少,有時候我嶽母看不過去,會偷偷接濟她一點。”
他笑了一下:“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吧,所以她工作很努力,也是那個時候,我喜歡上她的。”
“後來呢?”駱尋繼續問:“你後來創業這麼成功,她娘家也不會放任不管吧?”
孫向博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一整面的榮譽牆,聲音低了下去:“後來我嶽母去世了,在我女兒七歲的時候。”
遲夏停下手中輕輕翻動的動作看了過來:“梁如清一定很受打擊。”
“是。”孫向博的目光,似乎回到了那一天:“嶽母是摔了一跤,沒有及時治療才去世的,活生生拖到沒辦法,她去世的時候,枕頭底下壓着一張存折,那是這些年她偷偷給我妻子存的,加起來也就一萬塊錢。”
他繼續說着:“嶽母去世後,我妻子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偏執,她跟我嶽父跟小舅子斷絕了關系,大鬧了一場,甚至鬧上了法庭,沒過兩年,我嶽父也去世了,她也沒有回去參加葬禮。”
“那你小舅子。”駱尋問:“知道姐姐在哪裡工作,住在哪裡,他沒有找過麻煩?”
“哼,怎麼沒有找。”
孫向博冷笑一聲:“可他現在住的房子都是我妻子買的,名字寫的我妻子的,工作也是我妻子幫忙找的,如果他打擾到我們一家人,那個房子,他的工作,就都不是他的了,鬧兩次之後,他就不敢了。”
遲夏小聲叫了駱尋一聲:“駱隊,你看看這個。”
她從一大堆複習資料裡找到了一個隐藏在其中的文件袋,應該是梁如清故意放進去的,最不受關注的地方,反而更藏得住秘密。
駱尋打開一看,臉色微變,擡眼看了孫向博一眼。
孫向t博看出他這一眼的意味深長,試探着問:“怎……怎麼了嗎?”
“你自己看吧。”駱尋把文件袋裡的東西給了他:“孫先生,你确定你不知道這件事?”
看到駱尋遞過來的東西,孫向博臉色一變,手裡拿不了那麼多,他直接将東西放在了地上仔細翻看,越看臉色越難看。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轉移财産的,她怎麼能這麼做,她就不能跟我商量嗎,她這是……這是……”
說到最後,從一開始的震驚,已然有些憤怒了。
“但她轉移财産的對象都是你們的女兒孫琳。”
遲夏走過來,擋着他的目光往駱尋手裡塞了個東西,她蹲下身拿起那些資料:“梁如清為什麼這麼不信任你?”
“我不知道。”
孫向博頹然而又失望地坐在了地上:“我真的不知道,警官,你們别逼我了。”
“你住哪兒?”遲夏對他毫無同情,卻忽然轉了個話題。
孫向博也愣了一下,然後他才說:“三樓,走廊盡頭。”
“一起去看看吧。”駱尋過來将他扶起來:“孫先生,你跟你妻子之間,還有很多秘密啊。”
孫向博還沉浸在她偷偷轉移财産的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大部分财産,已經被她全部轉移到女兒名下了。
梁如清她究竟想幹什麼!
三個人上樓,駱尋又問了孫向博一句:“對了孫先生,我在樓下看到了很多你和你父母的合照,他們不跟你們住在一起嗎?”
“沒有。”孫向博沉默了幾秒,自嘲一笑:“梁如清不同意他們住過來。”
“為什麼?”駱尋問他。
“為什麼……”
孫向博忽然生出一股憤怒來:“因為她沒有了,她就見不得我的父母過的好一點!自從嶽母去世,這些年來她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刻薄,她說話毫無底線,她覺得誰都欠着她,誰都對不起她,所有人都對不起她!”
他說着,兇膛劇烈起伏,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
“她逼得大家都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