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底下的人原本都拿不準他的态度,不知道該不該站出來。
但是,這“愛卿”兩個字,實在是難得的溫和,讓好些個沒那麼老成持重的官員都沒忍住昏了頭——陛下這态度,莫不是?拼了!
“臣以為,這幾位大人所言甚是。宸妃娘娘的朝服,大可比照貴妃娘娘的規制來,實在不必添什麼珍珠雲肩。”
“臣附議,那什麼珍珠雲肩,實在勞民傷财。宸妃娘娘身居高位,實在不宜行如此奢靡之事。”
“臣附議。”
“臣附議。”
......
最後,攏共有十幾個官員站了t出來。在今日上朝的人裡,占了将近半數。
打頭的那幾個,見狀更是心下一定。如此多同僚共同向陛下進谏,想來,他們的谏言會如願被陛下采納?
卻聽陸昭霖輕笑一聲,道:“蔺由。”
話音落下,一個年輕俊朗的青年人出列,抱拳行禮道:“臣在。”
這個年輕人就是蔺由,武德司指揮使。官職不高,隻是正五品而已,卻是實打實的帝王心腹。
陸昭霖臉上帶笑,說出來的話卻如風刀霜劍:“你帶着武德司的人,好好查一查朕的這些愛卿,是不是一個個都清廉如水,安貧樂道。”
說到這兒,已經有幾個人開始額上冒汗。
陸昭霖還在道:“珍珠這樣的奢靡之物,想來不管是這些愛卿自己,還是他們的家中女眷,都絕不會使用的。翡翠珊瑚等物,更是如此。”
一個言官大着膽子顫着聲音開口:“陛..陛下”。
陸昭霖看了他一眼,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若是你在他們家中查到了貴重物件兒——”
說到這兒,他特意頓了一頓。
殿中站着的那十幾個人的心,也在這一頓的間隙被高高懸了起來。
就聽他道:“那定然是這些卿家準備好要捐給百姓的,直接收歸國庫就好。”
“臣遵旨!”蔺由領命出了殿。
他身後,“咚”“咚”“咚”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眨眼間,這些官員就跪了一地。
他們中間,唯有一個還站在那兒,醒目得很。
這一個,就是将珍珠折價,計算那一件珍珠雲肩,能養活多少百姓的那位,名叫謝東桓。
不同于地上跪着的那些,他是個真清貧的,也不懼武德司查賬。
此時,他的同僚們都跪了一地,唯有他還梗着脖子,揖了一禮後道:“宸妃娘娘朝服中的珍珠雲肩實在太過奢華,請陛下收回成命。”
陸昭霖的聲音難辨喜怒:“愛卿覺得,宸妃朝服上的珍珠奢華?”
謝東桓道:“是。”
陸昭霖面兒上不見怒色,聲音也不緊不徐:“那依愛卿之見,貴妃朝服上的紅珊瑚奢不奢華?皇後朝冠上的紅寶奢不奢華?太後朝珠上的翡翠瑪瑙奢不奢華?”
“臣..臣...”謝東桓讷讷不敢言。
又聽陸昭霖道:“愛卿覺得,朕頭上戴着的這頂通天冠奢不奢華?”
謝東桓終于跪倒地上,叩首道:“臣絕無此意,請陛下明鑒。”
陸昭霖的聲音中仍然不聞怒意:“去歲冬月,宸妃将她嫁妝裡的金銀珠寶、田産鋪子都獻給了朝廷,用于赈災。那些東西,折合成銀錢,價逾十幾萬兩白銀。
這些東西,愛卿可以算一算,能養活多少口百姓。
如今,不過是朕下令,從私庫裡取了一些珍珠來,用在她的朝服上,就被愛卿指責她奢華?”
謝東桓不敢擡頭:“宸妃娘娘高義,臣不該妄加非議,請陛下降罪。”
陸昭霖嗤笑一聲:“愛卿愛民如子,朕如何會怪罪?”
謝東桓深深伏在地上,又叩了一次頭,道:“臣有罪,臣不該沖動行事,險些害宸妃娘娘于不義。”
這句認錯的話,是出自他的真心。
正如陛下所說,百姓受災受難之際,宸妃慷慨解囊。陛下遇險之時,也是宸妃英勇救駕。不過是朝服上用了一些珍珠罷了,還是取自陛下的私庫,算得了什麼呢?
陸昭霖看着他,心裡的怒氣,卻并非都是沖着他去的。更多的,則是沖着背後挑撥了他的人。
片刻的安靜後,陸昭霖方開口道:“侍禦史謝東桓,即日起調任慶州,任樂安縣縣令。”
謝東桓行禮道:“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由從六品的侍禦史,到從七品的樂安縣令。從京都禦史台,到偏遠小縣。
不管在哪一層意義上來看,都是實打實的貶官。
更何況,樂安縣還是個有名的窮山惡水之地。治理這樣的地方,難!
但是此時,謝東桓的臉上,卻帶了幾分釋然。宸妃娘娘深居後宮都想着為民解憂,他自诩大丈夫,便從治理樂安這一縣之地開始吧。
謝東桓是釋然了,跪在他周圍的其他官員,可還懸着心呢。
這十幾顆心,陸昭霖偏不讓他們落回去。
他道:“至于其餘愛卿,都等武德司查完帳再說吧。”
然後,不給任何人開口的機會,說了“退朝”二字,便起身往殿後走去。
上了禦辇後,忽然就聽他開口道:“今兒的事,不許讓任何人傳到宸妃的耳朵裡。”
不過是小事罷了,沒有必要讓她為此煩心。
這日午後,明光殿裡。
要緊事都處理完了,陸昭霖打開了禮部呈上來的折子。
這折子裡,是禮部給八皇子拟的幾個名字。
之前禮部就上過一次折子了,他看着不滿意,打回去讓他們重新再拟。
這一次重新呈上來的,比之前的倒是看的過眼一些,啟涯、啟澈、啟瀚、啟沅、啟滺。
這幾個字,倒也沒什麼不好,隻是在他心裡,還是覺得不夠。
思索片刻後,陸昭霖取了一張紙,寫了幾個字上去:源、淬、沛、淳、渺。
他正要起身,拿了禮部的折子,和他自己寫的這頁紙去湘影居時,就見有小太監入内,傳話說武德司指揮使蔺由求見。
陸昭霖道:“傳他進來。”
一刻鐘後,蔺由告退出去。
陸昭霖沉默着坐了半晌,方才起身道:“去貴妃的醒月館。”
醒月館裡。
自打乞巧那日,貴妃落水後,便被太醫再三叮囑了每日卧床養胎。
陸昭霖進門時,她正躺在床上,随手翻着一本棋譜。
一見陸昭霖,她的眼睛就是一亮:“臣妾見過陛下。”
說着,就作勢要起身。
“你躺着吧。”陸昭霖道。
他的聲音有些冷,面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貴妃心裡猜測着,定然是外頭發生什麼事,惹了他的不悅。正要字斟句酌地問,就聽他開口道:“今日早朝時,有幾個言官參了宸妃,說她朝服裡的珍珠雲肩過于奢華。這些言官,昨晚都曾出入過禮部左侍郎方觀海的府邸。而方觀海,人人皆知是你父親的門生。”
說着這話,他的眼神落在貴妃的臉上,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