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馬車很快便上了山道。
回城的路上,傅嘉魚與月落一起,坐在另一輛馬車上。
獨留燕珩與莫雨疏星二人在大馬車裡,六眼尴尬相對。
疏星從上馬車開始,便額角直跳,尤其對上姑爺那雙黝黑深邃的眸子時,那種滅頂的壓迫感席卷而來,讓她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她哆哆嗦嗦的坐在角落裡,舔了舔幹燥的唇舌,完全不敢擡起眼。
莫雨也沒好到哪兒去,疏星不了解殿下脾性,他跟了殿下這麼多年,知道殿下的手段和心性。
若真有人惹怒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他緊張的抿了抿唇角,腦子裡不禁想起江畔月來。
他們暗地裡找尋江姑娘許多年,一直尋不到她的蹤迹。
诏獄那種地方,莫說一個女子,便是男子在裡面也熬不過一個月。
當年她被巫蠱案牽連,從天之驕女淪為階下囚,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
可殿下不信,雖被奪了太子之位,殿下卻從沒想過要放棄救江家,要放棄江姑娘。
現在好了,人是找到了,也還活着。
可江姑娘……是殿下的未婚妻,卻給李祐做了外室。
是個男人都不能忍了這口王八氣。
難不成,殿下是在怒這個?
莫雨出身軍中,性子粗野,不懂什麼兒女情長,隻知以殿下的身份,三宮六院都不為過。
隻是殿下潔身自好,鐘情專一,好不容易肯鐵樹開花,娶了少夫人,如今又冒出個未婚妻來,真是叫人兩相為難……
自然,他本心裡,是更偏向少夫人的……
畢竟少夫人更美,還有錢,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少夫人身邊有疏星。
他側過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疏星氣鼓鼓的臉頰,隻覺得這丫頭真可愛啊,腦袋靠在車廂角落裡,嘟着紅豔豔的嘴唇,像一隻小兔子,他大手一捏就能将她捏得哭唧唧的。
腦海裡冒出些詭異的畫面,莫雨渾身一緊,耳尖一紅,急忙收起心思,正襟危坐。
偏偏坐在他對面的殿下……渾身冷氣凝固,實在太吓人了……
……
因下着雨,從定國寺回東京城便耗費了些時間。
馬車搖搖晃晃幾近兩個時辰才到甜水巷。
傅嘉魚從馬車裡下來,一進院門,便見吳青柏一臉嚴肅正經,負手站在廊下,似乎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她鼻尖一酸,不等月落撐傘,冒雨跑到他身邊,聲音有些發澀,“吳伯伯,你怎麼來了。”
吳青柏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沉聲道,“沒事就好。”
一得到消息他便趕了回來,隻恨自己沒親自在定國寺裡。
不然,他豈能讓那外室欺負到小主子頭上!
傅嘉魚點點頭,眼尾仍舊泛着濕潤的紅色,疲憊一笑,“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吳伯伯,你可以幫我一個忙麼?”
吳青柏眯了眯眼睛,心疼的皺起眉,“小主子你說。”
從今日起,傅嘉魚不再給衛國公府留任何情面,她想了想,下定了決心,湊到吳青柏耳邊低語了幾句。
吳青柏點點頭,嘴角倒是挂起一個笑,“小主子等着,此事伯伯讓心腹去辦,一定辦得妥當。”
傅嘉魚紅着眼笑了笑,“好,那我先睡。”
吳青柏站在門外,目送小主子進屋,沒過一會兒,門口再次傳來馬車停靠的聲響。
他沉眉看去,見徐公子與疏星莫雨二人在後面回來,幾人之間氣氛詭異。
吳青柏跟徐公子打了聲招呼。
那男人笑着應了一聲,也沒多與他客套,直接推門進了主屋。
吳青柏略一思忖,叫住月落。
月落腳步停住,回過頭,福了福身子,“吳掌事,怎麼了?”
吳青柏将月落叫進書房,他雖然一生未娶,卻也不蠢笨,一眼便看出小主子與姑爺之間的不對勁兒。
月落比疏星更穩重,也更伶俐,隻是說起小夫妻間這次的奇怪來,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自從二人成婚,夫妻兩個從未鬧過矛盾。
她在身邊伺候得多,對兩人之間的感情還算了解。
姑娘性情通達,姑爺性子沉穩,都不是會鬧事兒的人,平日裡不說如膠似漆,卻也是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夜裡也都是濃情蜜意。
可從今日風雨亭江氏那事兒後,姑娘便整個一失魂落魄,比當初在國公府裡發現世子有了外室,瞧着還要難過幾分。
她仔細想了想,道,“奴婢瞧着像是因為那外室。”
吳青柏皺眉,“你的意思是小主子心裡還有李祐?”
月落搖搖頭,她說不上來,當時在場的人太多了,外室挑釁,于女子而言幾乎算是恥辱,姑娘喜歡世子十一年,一心一想做世子的妻,若非這外室,姑娘也不會想到退婚一事。
如今既已退了婚,以姑娘單純卻執拗的性子,必然不會再執着于世子。
後來姑娘被江氏誣陷,心中本就難受,可最後讓姑娘徹底失落的卻是……姑爺将江氏救上來之後。
“奴婢覺得……姑爺對那江氏……好像不太一般。”
說到這話,吳青柏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月落擔心他生氣,做出什麼讓姑娘難堪的事兒來,忙安撫笑道,“不過也隻是奴婢的猜測,吳掌事,你先莫生氣。”
吳青柏怎能不生氣,傅嘉魚是謝迎唯一的血脈,他将她當心肝寶貝一樣疼愛着,不是讓一個臭男人來欺負的!
當初小主子背着他成婚,他見了這人,原本就不喜歡這看起來就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若這醜夫還不能對小主子一心一意,那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他神情冷淡的垂了垂眸,端起熱茶,眼神裡帶了一抹殺氣,“趁姑娘對他還未情根深種,早些處理了也好。”
聽吳掌事雲淡風輕的說出這種冷酷之語,月落無奈又好笑,“吳掌事,你且等等。姑娘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事事都依靠别人的小丫頭了,她有自己的打算。若姑娘開口,又哪裡需要您親自出手處置姑爺?她能與衛國公府的世子退婚,難道還不能與一個寒門士子和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