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池不擅與小家夥打交道,見她雙眼發紅,又發着燒,眉頭皺成一座小山,想安慰,又找不到訣竅。
他自嘲一笑,等他有孩子,這輩子怕是無望了。
一大一小相顧無言,男人冷漠,小女孩兒委屈。
蘇夢池坐了一會兒,心中沉悶得慌,起身,“你好好休息。”
徐眠慌亂起來,“你去哪兒?”
男人神色冷淡,“我出去一趟。”
徐眠眼裡淚水迅速凝聚,小手可憐巴巴的抓住他的衣擺,懇求道,“大哥哥,你不能留下來陪我麼,我一個小孩子在這裡很害怕的……”
蘇夢池清清冷冷的看她一眼,“你要學着長大。”
徐眠不說話了,半坐起身,氣鼓鼓的盯着男人高大的後背,委屈的癟着小嘴,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的往下落。
尋常她隻要一哭,沒有人會不心疼。
可這個壞哥哥,半點兒情面也不留,直接就走。
“喂!你走了……就……别……别回來!”
男人腳步頓了頓,并未止步,修長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窗口。
徐眠委屈極了,在這異國他鄉,又怕又慌的,整個小小的身子全部躲進被子裡,腦仁兒發疼,也睡不着,心裡就跟揣了一隻小兔子一般,怕得瑟瑟發抖,生怕哪兒突然冒出一隻妖魔鬼怪,要将她吃了。
她本就是個沒有母親的孩子,縱然有爹爹舅舅疼愛,可終歸沒有安全感。
如今又被蘇夢池抛在這北戎王都,她隻感覺自己那顆小心心疼得厲害。
蘇夢池并非沒有聽見小家夥壓抑的哭聲,隻是他着急尋人,自然不能任由她一個孩子拖住腳步。
被黑夜籠罩的北戎王都,有一種特别的肅殺和凄冷。
寬闊的街道上,不時走過一列守城軍。
他垂着眸子,身形飛快閃過。
燕殊從楚湘王府逃出來,隻怕現在還藏在王都裡,隻是王都這麼大,她人又在何處。
倘若緊随守城軍的腳步,也許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迹。
蘇夢池很快收斂心神,身形隐匿在各個街巷陰暗處,沒過多久,便聽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為首的男人身着華服,頭戴王冠,器宇軒昂,打扮與守城軍完全不同。
他大概就是北戎人口中大權在握的楚湘王了。
果然,有人飛快道,“王爺,有人在沙海裡找到了公主的蹤迹!”
宇文照眸子冷冷眯起,半點兒不遲疑,“走!去沙海!”
男人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
蘇夢池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信中,這位楚湘王對燕殊曾做過的那些令人不齒之事,心底便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憤怒。
他冷笑一聲,提步跟上,利用輕功,緊緊跟在楚湘王隊伍之後。
一刻鐘後,一行人來到了一處窮巷。
宇文照擡了擡手,示意身後人安靜。
蘇夢池面無表情的立在屋頂上,将底下一切情形一覽無餘。
原來,那士兵口中的沙海并非真正的沙海,北戎本是草原部落,後來被宇文皇族統一了幾大部族,在此處建立了容許百姓們立足生存的王都。而在這王都西城有一處陋巷,是為了大炎與西戎通商建立的,住在這兒的人五湖四海都有,以各國商隊居多,被人稱作沙子,因而此處又被北戎人稱為沙海。
此處離城門口很近,太陽一出來,這裡的人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王都。
宇文照大手死死攥住缰繩,目光如鷹隼一般盯着那陋巷深處的黑暗,心中情緒潮湧一般,複雜難辨。
他翻身下馬,心神緊張的往前走了兩步。
“王爺止步!那個女人太危險,王上吩咐過,一定要讓屬下将她抓住,帶回王庭!”
宇文照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刀鋒一樣的眸子裡閃過一些不悅,“滾開!”
“王爺!”身穿甲胄的士兵們紛紛阻攔在宇文照跟前,“若不能将她帶回王庭,屬下無法跟王上交代!”
宇文照眉骨壓低,煩躁的看着眼前重重跪下的下屬,目光越過他們,往前頭狹窄的巷子裡看去。
風雪聲烈,一個女子被幾十個北戎士兵團團圍住,她一襲黑衣,殺了大半人,負傷半蹲在地上,鮮血從她嫩白的指尖處滲出來,她卻毫無懼色,雙手執短劍,身形極快的與士兵們對峙着。
空氣中刀劍聲劍拔弩張,幾乎脫力的燕殊孤身一人,怎麼可能抵得過北戎最強悍的軍隊?
不過幾息功夫,她已然被人身着甲胄的高級軍官控制在手裡,有人見她被擒,迅速拉開弓弩——
隻聽“嗖”的一聲,一支長尾翎箭破空而去,在黑暗中擦起一抹銳利的光。
宇文照吓得心髒幾乎停跳,怔愣的瞪大眼睛,飛速望向那道身影。
隻見燕殊冷靜的一偏頭,那支箭矢狠狠釘入了她的右肩。
須臾之間,又聽噗嗤一聲響,那女子面冷無情的直接攫斷了箭尾,用那尾端狠狠一刺,穿透了身邊擒她之人的喉嚨。
整個過程速度極快,斷箭自前而後,穿出皮肉。
那軍官圓睜着雙眼,沒有一絲掙紮,木樁似的,直愣愣的翻倒在地,鮮紅的血噴湧而出,濺在女子張揚又明媚的臉頰上,仿佛地獄爬出來的惡魔。
這一幕令人驚恐萬分,所有人後怕的盯着她,沒人敢再上前,隻舉着森寒發冷的刀尖,顫抖的将她圍在中央。
“她不是已經被楚湘王殿下斷了手筋腳筋嗎?怎麼還會這麼厲害!”
“她可是當年大炎的女戰神啊,是她那個母親徐皇後親自調教出來的,怎麼會輕易變成廢人!”
“這狗日的大炎賤人!今夜必須抓回去,交給王上處置!”
燕殊身上早已沾滿了血迹,她淡然自若的掃過宇文照,輕笑一聲,将那箭尾抽出來,對準了自己白皙纖細的脖頸,言簡意赅道,“我不讓你為難,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宇文照立刻變了臉,陰恻恻的怒吼,“燕殊,你住手!”
她從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說要死,就絕不會将自己的命交在北戎人手上。
站在屋頂的蘇夢池腦中一陣空白,他目眦欲裂,緊盯着女子手裡的箭矢,顧不得底下是北戎軍隊重重的包圍圈,直接翻身而下,落在女子身側,伸出大手,眼疾手快的攥住她自戕的手腕兒。
“你想死?你敢!”男人幾乎是咬牙切齒,滿含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