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公主府壁壘森嚴,全是那人耳目,我的人進不去。”
蘇夢池一陣沉默,俊臉上似乎氤氲着眸中說不出的沉痛之意,“……”
燕珩注意到他不太好看的臉色,譏诮一聲,“怎麼,蘇大人是真的關心我阿姐,還是恨不得她早些去死?”
蘇夢池嘴角微抿,神情肅然,已然沒了與燕珩玩笑的心思,一張俊臉在玄黑的兜帽底下顯得十分蒼白,“我算了她的命,她現在的命星,隻有三個月餘晖。”
燕珩眉心一緊,目色沉黑,“什麼意思?”
蘇夢池緩緩擡起沉酽的雙眸,“換言之,她隻剩三個月的命。”
燕珩大手微顫,大袖底下,緊緊攥成拳頭,冷笑,“蘇大人沒有開玩笑吧?”
“你看本大人像是開玩笑?”
蘇夢池說完這句,複雜的眼神微微投向主屋方向。
那小丫頭不在身邊才幾日,他居然生出幾分不習慣來,也不知她在燕珩身邊過得如何。
腦中才起了幾分憂心,他又忍不住暗恨自己下賤。
她和容與舟的女兒,他操什麼心?
慘白的月色下,燕珩神色一下模糊起來,幽邃的眸子裡似有危險的暗流在湧動,“多謝蘇大人提醒,我自會保護好阿姐。”
交給燕珩是最妥帖的方法,這世上……已經沒有人比燕珩更在乎燕殊的命。
蘇夢池垂着眼睛,“嗯”了一聲,起身,目光淡漠,“你放心,今夜我來此之事,沒人知道。”
燕珩沒說話,眼角眉梢氣質冷酷,渾身氣息泛着躁郁冰寒。
那股恨不得殺人的煞氣,無處掩藏。
他此生最恨的人如今正坐在禦宸殿的龍椅上。
蘇夢池清楚,燕珩以及他背後的徐家舊部,還有當年那場宮變死裡逃生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早日将燕知安的腦袋砍下來,為徐皇後報仇,隻可惜……
蘇夢池走到門口,又回轉過身,“燕珩,作為昔日之友,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
燕珩擡眸,危險的眯了眯桃花眸,“什麼?”
蘇夢池沉思一會兒,道,“天道忌盈,卦終未濟,萬事萬物,沒有終點,越到要圓滿成功的時刻,越要慎重,否則,必定會招緻無妄之災。”
蘇夢池乃神宮之主,他雖喜歡神神道道,但那是他看到的天命。
燕珩眉心緊蹙,心中突然多了一絲煩躁。
蘇夢池忍不住多說一句,“你那位小妻子,天生沒有當皇後的命,你若對她真心,便早早舍了她,不然……她沒有好下場。”
聞聽此言,燕珩臉色瞬間一白。
蘇夢池不再多言,天機不可洩露,今夜,他說的話已經夠多了。
“殿下……”莫雨快步走過來,扶住庭中搖搖欲墜的身影,他站得遠,隻聽見前面一句,說什麼少夫人天生沒有當皇後的命,“我們不聽他那些鬼話,這次咱們一定能成功的!”
燕珩微微恍然,“是我不成,還是昭昭不成?”
莫雨根本沒仔細思考蘇夢池那句話的含義,下意識以為,少夫人不能做皇後,隻怕是他們此次的大業不能功成,現在聽自家殿下這麼說,他又不确定了……
到底是殿下不能做皇帝,還是少夫人不能做皇後?
這些學玄術的人說話總是高深莫測,他這種粗人哪裡懂話裡話外的玄機?
“殿下……屬下也不是很明白,隻是不管少夫人有沒有皇後命,還不是殿下說了算麼?”
若殿下能成功拿回太子位,将來榮登九五之尊。
殿下與少夫人乃是少年夫妻,殿下從未對其他女子動過心,身邊又隻有少夫人一個女人,除了少夫人,還有誰能做皇後?
“呵。”燕珩捂住泛疼的兇口,忍住喉嚨裡溢出的咳嗽,仰頭看向無盡的夜空,雙眸如刀鋒般冷厲,“就算天命不可違,我也要違之,誰也不能将昭昭從我身邊奪走!”
……
從徐家小院出來,蘇夢池步伐走得很慢。
馬車停在巷子口,他一路走,一路望着如水的夜色,心口卻似一陣涼風吹過般蒼涼無狀。
從神宮出來前,他為燕殊占了一卦,大兇。
說明她這次回京,兇多吉少,隻怕會有一場大劫還在等着她。
他是個信命之人,看到那大兇一卦擺在眼前,渾身血液都凝固了,整個人僵硬的坐在長案前,半晌回不過神。
他本該恨她,恨不得讓她早些去死,可她若當真出事兒,他那不争氣的心口又難受得十分壓抑。
是以,時隔七年,他又再一次查了她的命格。
燕殊的命,是天下一頂一的尊貴之命。
若非有燕珩紫極禦尊的命壓着,隻怕還是女皇的命,隻是燕珩乃天下之主,注定了要做這大炎下一任皇帝,命是天定,除非逆天改命,否則絕無改變的可能。
因此,燕殊的命格裡便多了無數磨難。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燕殊在北戎的七年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劫難,隻要平安度過,便能化解貴人早死的惡局。
可……
蘇夢池腳步頓住,站在長長的街道上,夜風寒涼,拂過他清隽的面龐,那雙精緻修長的黑眸裡是這世間至深的黑暗。
他劍眉緊攏,眼角眉梢微微顫抖,帶着一絲血色的紅。
他幾乎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原地,沉悶壓抑的兇口痛得仿佛一把冰淩狠狠紮入。
恍惚麻木、難以置信,震驚錯愕……種種情緒差點兒将他吞噬。
他這一生為無數人看過命,可不知怎的,燕殊的命……卻隻有三個月可活。
她人生最後一劫,有血光之災,是大兇煞命,死無葬身之地。
他呆怔的望着她鋪展在長案上的命盤,五髒六腑揪成一團,隻要一想到她很快就會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哪裡還記得什麼愛恨情仇,隻想求她一場好活……是以,才連夜到徐家小院來,告知燕珩,要好好護着她,不要讓她再受一點兒傷害。
蘇夢池自嘲一笑,眼眶微微泛紅。
其實,早在七年前,他就私底下為她算了一命。